我曾擔任過多次全國美展及各類全國性大型美展的評委。評選關係著參展畫家的前程,甚至命運。參展者,仿佛是參與大比之年的科舉之搏,被功名所吸引。嚴肅的評委是清官,對民間疾苦一枝一葉總關情。
評委是協會或文聯等官方、半官方指定,大都是論資排輩,依據“名氣”,或由各地區的頭領人物所組成,其間絕對缺不了政治挂帥的掌權者,或站前臺,或隱幕後。
評委中有時一團和氣,事不關己,高高挂起;有時爭論激烈,緣于學術觀,也緣于難以明言的利益關係。依照習慣,國、油、版、雕分類評選,我屬油畫組,本組評委大都是熟人、朋友,但觀點並不一致,尤其我,有點外來戶的味道。將各評委評選結果集中起來,我認為是優秀的作品,往往所見與人不同,總屬少數派,票選結果基本不會令我滿意,我服從票數。
分類評選後須各組集中總評,評年畫的也有權投雕塑的票,有點風馬牛不相及的評選了,因此,總評的結果令所有的評委不滿意。
從大批油畫組成的評選廊裏,我穿進穿出,挑選並記錄優秀者,我感到作者們都在努力認真繪製。然而,揣摩,這兩個字粘在每個送展者的心頭,揣摩評委愛憎,揣摩題材是否出軌,揣摩領導是否寧左,揣摩有幾個競爭對手,往往,還各有各的人事背景,還有被照顧者……沒有後臺的落難公子中狀元並非易事。
如果換一批評委,展覽面目將大異,評委決定畫展水準,影響美術發展的方向。百花齊放的壯觀有賴於園丁培植各式各樣的苗,當然,園丁必須立足於好苗生長的土壤。
法國人最先反評委,老觀點的評委永遠阻礙年輕藝術的發展,第一個落選沙龍真是新鮮事件,蔑視了評委。後來,各種沙龍崛起,各種觀點自由發揮,評委制不再能壓服個性鮮明的藝術勇士了。
中國情況複雜,官辦的全國性美展,還得由官方選定的評委來執行官定的評選標準,問題的關鍵便落實在評委的人選上。我曾經想,打破實質上的一花獨放,全國美展能否分成甲乙兩大展區,不能徹底實現百花齊放,先求兩花齊放。這首先要組成甲乙兩組評委,評委必須是民選的,只要不違反政治大原則,官方應放權信任人民的眼力,做好真正的民選評委工作,在送展之前先公佈各組評委名單,送展者可自由選擇送甲組或乙組。展出兩組不同的面貌與水準,大大促進作者探索新貌的勇氣,人民有了比較,更感到有興趣和意義,也大大提高審美水準。
評委責任重大,展出後要聽群眾褒貶,甚至會被罵到聲名狼藉,當然也會受到讚揚和鮮花。評委的工作,關係到促進還是促退中國文化的大問題。
評委人選愈少愈好,人少責任重,功過無從推諉。我明知這是一種企望,目前事實上辦不到,如官方真的放手這條文藝民主之路,恐怕也難選出符合眾望的高水準評委;同時,也少有人敢於承擔這樣任重的評委。何況,選評委工作本身就是一大難題。想來,改革創新真難,這是冒險和殉道的同義語。但只有競爭,才是推動藝術百花齊放的發動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