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一群作家、書法家在北京搞了一次“心跡·墨痕:當代作家、學者手札展”,在之後進行的研討會上,策展人和到會者對文人書法的稀缺,表示非常的焦慮和遺憾,認為具有藝術價值的手稿、手札幾乎消失殆盡,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項損失。
文人手札有著重要的價值,這一點毫無疑問。近年來,近代知名人物的書札成為收藏界的新寵,孫中山、魯迅、李大釗、胡適等人的書稿和私人信函,和其他文物、藏寶一樣進入了拍賣場。《文匯報》曾刊文稱,魯迅手稿是國家一級文物,它“使人們能多角度地認識魯迅、走近魯迅、學習魯迅、研究魯迅”……
“五四”運動時期,當時的文化名人熱衷於信箋往來,他們的思想和抱負,通過書寫的方式,先是出現于信札之上,再通過報紙刊發。如今閱讀這些見證歷史的手書真跡,仍可以從中感受到早期革命者的澎湃激情。只是,這種激情已經只能夠讓我們隔著紙頁遙遙相望。
當下,在作家和文人紛紛淪為經濟動物,學者的庸俗化傾向在一點點加深的時候,想不出今人的手書還有什麼保存價值。從悲觀視角看,這次“手札展”不過是一幫“窮酸文人”聚到一起,搞的一次無意義的行為藝術,它不能阻止時代繼續向全面電子化的方向發展,也不能夠喚醒大眾對文人手札的關注和熱愛。在傳統文化人不能夠站到思想前沿、勝任不了大眾啟蒙者這個角色時,他們本身便被大眾拋棄了,關於那些作為附屬品的文人書法,他們的“焦慮和遺憾”,其實是對自身被冷落的自怨自憐。
但即便如此,“手札展”所傳遞出的另外一個資訊,還是應格外引起重視。那就是紙筆作為一種曾經的全民書寫工具,其日漸式微,更值得反思。
傳説西元前223年,秦國大將蒙恬將兔毛插進了竹管裏,製造了第一支改良後的毛筆。作為文房四寶之首,筆不僅曾經是人們的生活必備品,也是人們的精神良伴。柔韌的毛筆,濃稠的墨汁,黑亮的硯臺,雪白的紙張,由這四者組成的中國式書寫,成為構成中國傳統文化骨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漫長的時間裏,書寫在記錄歷史和傳承文明的同時,其本身也成了一種詩意行為。
但隨著電腦在生活中得到普遍應用,不僅墨水和硯臺已經逐漸被拋棄,筆在社會生活中的功用正急劇退化,在一些行業,筆已經被徹底摒棄,在職業人士那裏,筆成了只在簽名時才偶爾使用一次的工具。在青少年中間,曾風靡一時的毛筆課和硬筆書法自學,也為提高電腦錄入速度和應用技巧所代替,若干年後,有孩子在博物館問父母毛筆究竟是什麼文物的説法,絕非危言聳聽。
作家、書法家、學者……作為文化名人,僅僅對手書的消逝表示焦慮和遺憾,是遠遠不夠的,僅僅舉辦一兩次展覽,提前將自己的作品“文物化”的做法,對真正引起公眾對書寫的重視,起不到真正的推動作用。想要推遲手書的消逝速度,文化名人首先要轉身為教育者的角色,身體力行把手書當作工作和情感表達的重要表達工具,利用自己的影響,讓手書重返生活現場。
去年,曾有人發出設立“中國手書日”的號召,呼籲人們在一年中的某一天,放棄手機、電子郵件、即時通訊工具的應用,轉而用寫書的方式寫一封家信,記一篇日記,抄寫幾首古詩詞……這樣的建議,頗有幾絲浪漫主義色彩,但卻可行性不大,因為在大多數人看來,書寫還在我們身邊,並沒有變得陌生,無所謂挽救不挽救。
但正是這種潛意識上的淡漠和對電子化生存的隨波逐流,才是導致手書被忽視的根源。這兩者合流所形成的巨大力量,會讓手書徹底淹沒在資訊洶湧的電子時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