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抑物價和統一財經
中國共産黨收拾國民黨留下的千瘡百孔的爛攤子,面對的第一隻“攔路虎”就是物價飛漲。新中國成立前夜,在1949年的1月、4月和7月,就有過三次物價的大波動。新中國成立後僅半個月,從10月15日開始,華北由糧食帶頭,上海由紗布帶頭,又掀起了物價大幅度上漲的風潮。接連不斷的物價上漲風潮,嚴重影響了民眾生活,帶來了整個社會和人心的不穩定,若不能成功遏制物價飛漲局面,不僅恢複國民經濟無從談起,就是新生政權能否站住腳也會成為疑問。
平抑物價的關鍵在於穩住上海和其他幾個大城市的物價,尤其是上海。只有穩住上海,才能穩住全國。1949年5月27日上海解放後,金融投機分子掀起了一次銀元漲價風,每枚銀元的黑市價格從人民幣600多元上漲到1800多元。銀元漲價還帶動了整個物價的上漲。6月10日,上海市軍事管制委員會查封了證券大樓,沉重地打擊了破壞金融的非法活動,平息了這場銀元漲價風,取得了“銀元之戰”的勝利,使人民幣得以比較順利地進入市場流通。
“銀元之戰”以後,人民幣的地位得到鞏固,但是上海乃至全國的物價並沒有停止上揚的勢頭。在“銀元之戰”中受到打擊的上海投機資本不甘心失敗,很快轉向糧食、棉紗和煤炭市場,趁物資極其匱乏之機,大做投機生意,引發又一次全國性漲價狂潮。從7月底到10月中旬不到3個月的時間裏,上海物價平均指數上漲了1.5倍,北京、天津等城市上漲了1.8倍。有些人發出狂言:“只要控制了兩白一黑,就能置上海于死地。”在這種情況下,中國共産黨作出了果斷的決定,以上海為主戰場,打一場平抑物價的“殲滅戰”。就在投機資本哄抬物價、囤積居奇的時候,按照中共中央和中央政府的統一部署,大批糧食、棉紗、煤炭從全國各地緊急調往上海、北京、天津等大城市。11月25日,在物價上漲最猛的那天,各大城市按照中央統一部署,一起動手,雙管齊下,一方面敞開拋售緊俏物資,使暴漲的物價迅速下跌;另一方面收緊銀根,徵收稅款。這樣一來,投機商資金週轉失靈,囤積的物資貶值,兩頭失踏,紛紛破産。到12月10日,“糧棉之戰”取得決定性勝利。上海一位有影響的民族資本家在事後説:“六月銀元風潮,中共是用政治力量壓下去的。這次僅用經濟力量就能壓住,是上海工商界所料想不到的。”這是正確運用商品規律駕馭複雜多變的市場取得的成功。
經過“銀元之戰”和“糧棉之戰”兩次交鋒,民族資産階級對中國共産黨的治國理財能力有所認識,開始認真考慮要接受中國共産黨和人民政府的領導。社會主義國營經濟初步取得了穩定市場的主動權,為爭取國家財政經濟狀況的基本好轉創造了條件。但是,打擊投機資本雖然使市場物價趨於回落,但這只是暫時的。隨著軍政費用逐月增加,財政赤字不斷加大,物價的波動仍不可避免。要從根本上穩定物價,必須做到國家財政收支平衡和市場物資供求平衡。然而,由於戰爭還在進行,原解放區財政工作的分散狀態尚未改變,地方政府徵收的公糧和各種稅收等,主要用於地方的支出,沒有上繳的明確規定;中央政府擔負著還在進行著的戰爭費用(新中國成立時,尚未實現全國解放,與國民黨軍隊的戰爭還在繼續進行)、行政開支等鉅額支出,卻沒有穩定和足夠的收入。如果財政收入不集中統一于中央,繼續各地為政,中央靠發鈔票來維持,那麼穩定物價就會落空,全國經濟的恢復和發展也沒有穩定的基礎。為此,中國共産黨決定,採取統一全國財經工作的重大步驟,改變戰爭年代分散管理、各自為政的財政體制,由中央人民政府統籌全國的財政收支、物資調度和現金管理,做到統一計劃,令行禁止。統一財經,有效地鞏固了平抑物價的成果,控制住了通貨膨脹的勢頭。
經過中國共産黨的重拳出擊,到1950年4月,全國的財政收支出現了接近平衡的局面。長期以來民眾深惡痛絕、國民黨政府一籌莫展的惡性通貨膨脹和物價飛漲的狀況,終於得到根本改變。如將1950年3月的批發物價指數設為100,當年12月便下降為85,1951年12月為92.4,1952年12月為92.6。用不到一年的時間把形勢險惡的市場物價完全穩住,這不能不説是一個奇跡。飽受通貨膨脹、經濟緊縮和社會動蕩之苦的中國人民,已經有10多年沒有過上這樣安定的生活了,他們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也大大地提高了對中國共産黨領導的人民政府的信賴和支援。中國人民銀行的存款總額,1950年9月比1949年12月增加了12倍以上。經濟穩定大大有利於社會穩定,而社會穩定反過來又有利於經濟穩定。毛澤東高度評價了這次平抑物價、統一財經的意義“不下于淮海戰役”。
平抑物價、統一財經,在短短的幾個月之內就實現了。這一齣乎人們意料的勝利,為國民經濟的恢復創造了必要的條件。但是,恢複國民經濟從哪入手?採取什麼步驟?實行什麼方針?大約要用多長時間?這一系列問題,必須先有一個通盤的規劃和部署,有一個明晰的思路,才能作出明確的回答。
早在國共戰爭還在進行的1949年3月,中國共産黨領袖毛澤東就向全黨提出:“如果我們在生産工作上無知,不能很快地學會生産工作,不能使生産事業盡可能迅速地恢復和發展,獲得確實的成績,首先使工人生活有所改善,並使一般人民的生活有所改善,那我們就不能維持政權,我們就會站不住腳,我們就會要失敗。”可見,中國共産黨對能否恢復和發展經濟的重要性是有著清醒認識的。一個多月後,針對各方有關如何恢復和發展的問題,毛澤東根據中國的實際情況,提出了一個被稱為“四面八方”的經濟政策。他説,我們的經濟政策可以概括為一句話,叫做“四面八方”。什麼叫“四面八方”?“四面”即公私、勞資、城鄉、內外。其中每一面都包括兩方,所以合起來就是“四面八方”。我們的經濟政策就是要處理好四面八方的關係,實行公私兼顧、勞資兩利、城鄉互助、內外交流的政策。1949年9月29日,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通過的具有臨時憲法性質的《共同綱領》,將“四面八方”政策確定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經濟建設的根本方針。至於恢複國民經濟的時間,中國共産黨提出用三年左右的時間實現國民經濟基本恢復。
“四面八方”政策中的公私、勞資、城鄉、內外四個方面,實際上是當時中國經濟和社會發展中存在的四對矛盾,這些問題能否解決關係到中國的社會穩定和前途。公私關係處理不好有可能喪失經濟基礎,勞資矛盾處理不好有可能使階級矛盾愈髮尖銳,城鄉關係處理不好關係到工農聯盟的鞏固,內外關係處理不好將會使中國在國際上更加孤立,經濟貿易發展遲緩。而在統籌考慮中國的歷史和現實基礎上提出的“四面八方”政策,符合當時中國的生産力發展水準和經濟構成特點,很好地解決了各种經濟成分之間的關係及其他關係,從而調動了各方面的積極性,形成了推動經濟和社會發展的合力。
然而,在實踐中要做到“四面八方”面面俱到,是一件面臨重重阻力的事情,也是對中國共産黨領導力的一個重大考驗。由於戰爭帶來的破壞及建國後社會經濟面臨的改組,使得各階層民眾在生産生活上都遇到了一些困難。首先是民族資産階級,由於原料來源和産品銷路等方面的問題,使他們在生産和經營上步履維艱,加之對新生政權的疑慮,他們的心情和處境是“挂紅旗五心(星)不定,扭秧歌進退兩難”。這時,失業工人、失業知識分子和一些手工業者對中國共産黨也有意見,他們説:“解放了,生活為什麼這樣苦?”大部分農民,由於沒有實行土改,又要徵收公糧,也有意見。而由於革命的勝利,中國共産黨黨內也滋生了一些不良情緒,如在對待公私關係問題上,有人提出:國營經濟要無限制地發展,“越發展,就越要排擠私營”。而在實踐中,許多地方不是公私合作,而是公私“打仗”,不是各得其所,而是一得其所。這些有悖“四面八方”政策的現象,極大地妨礙了國家財政經濟的改善工作。有鋻於此,1950年6月,毛澤東提出“不要四面出擊”的方針,他説:在過去一段時間裏,進攻面太寬,走得太遠,搞得太緊張,十分不利。應當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緩和一切可以緩和的地方,不要“四面出擊”,一定要堅持“四面八方”。他還提出了合理調整工商業、解決失業問題、實行減租減息和土地改革、給小手工業者找出路等具體舉措。
不要“四面出擊”的方針,明確了打擊的對象和團結、依靠的力量,為財政經濟基本好轉組織了浩浩蕩蕩的隊伍。比如,國營經濟和私人經濟在原料供應、勞資關係、市場、價格、內外交流等方面實現了一視同仁,調整工商業的工作全面展開後,民族資産階級不僅渡過了經濟蕭條的難關,而且獲得了較快的發展。1951年同1950年相比,全國私營工業戶增加11%,生産總值增加39%。這一年,私營工商業者的心情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舒暢,他們從國家和國營企業的加工、訂貨、包銷、收購中獲得的利潤,超過了國民黨統治時期的任何一年。他們開始接受中國共産黨和國營經濟的領導,初步消除了對社會主義的畏懼心理。再如,對國民黨政府遺留下來的包括官僚資本企業職工在內的600余萬公職人員,中國共産黨也採取了“包下來”政策。這時國家財政十分困難,但中國共産黨提出寧可“三個人的飯五個人勻吃”,對舊人員也不能不管。這項富有遠見的措施,雖給國家財政帶來了巨大負擔,但在政治上提高了中國共産黨的凝聚力,使天下大定,人心凝聚。
“要四面八方,不要四面出擊”政策的中心是恢復和發展經濟,即使在1950年朝鮮戰爭爆發後,中國共産黨也牢牢地抓住這個中心工作不動搖。經濟建設經費在全部國家財政預算中,1950年佔25.5%,1951年佔29.5%,1952年佔45.5%。經濟建設的財政投入,每年都保持了一定幅度的增長。中國共産黨在打這樣一場大仗,又在國內開始建設工作,而財政赤字比原來並沒有增加多少,這不能不説是一個奇跡。經濟建設經費在國家財政預算中佔如此高的比重,是國民黨統治下的舊中國從未有過的事。
早在1919年7月14日,毛澤東就在其創辦的宣傳新思潮的時事政治性週報《湘江評論》創刊宣言中寫道:“世界上什麼問題最大,吃飯問題最大。”解決吃飯問題就要靠農業,農業的恢復是一切部門恢復的基礎,沒有飯吃,一切都無從談起,而恢復農業就離不開農民的支援,離不開農村土地制度的變革。從1950年秋收後開始,中國共産黨領導的土地改革運動在新解放區分批分期地陸續展開,至1952年冬、1953年春,有3億多人口的廣大新解放區除新疆、西藏等少數民族地區外,如期完成了土地制度的改革。獲得經濟利益的農民歡天喜地地講:“過去頭頂地主的天,腳踏地主的地,現在都成為我們的了。”土地改革後,農民的生産積極性空前高漲,農村中到處呈現一派興旺的氣象。因戰亂而荒蕪的大片耕地重新得到開墾,以華東地區為例,土地改革基本完成的1952年,總播種面積比抗日戰爭前增加了將近一倍。與之相應,主要農産品産量大幅度上升,農民的生活得到了明顯改善。農民購買力的提高推動了城鄉物資交流,擴大了商品流通,促進了市場繁榮,從而對國民經濟的恢復和發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在農村進行土地制度改革的同時,中國共産黨在城市中也開展了多方面的改革,其中最重要的是在國營工礦交通企業中進行民主改革和生産改革。舊中國的工礦企業,普遍地存在著封建把頭制。新中國成立之初,為了不打亂原有的生産機構,便於接收,中國共産黨對工礦企業中的封建勢力採取了“原封不動”的政策,這在當時是有必要的。隨著國營經濟的逐步建立,為了充分發揮廣大工人在企業中當家做主的作用,中國共産黨在放手發動群眾的基礎上,在企業中進行了系統的、有組織的、比較徹底的民主改革。1950年3月31日,政務院討論通過了廢除各地搬運作業中封建把頭制度的決定。以此為先導,在煤礦、紡織業等工礦企業中也相繼廢除了這類制度。與此同時,又在國營企業中實行管理民主化,建立工廠委員會,吸收工人參加管理,還把一批有經驗的工人提拔到行政和生産負責崗位上來。在民主改革的基礎上,為了解決企業的科學管理問題,又進行了生産改革,其主要內容是:建立健全企業的管理機構,實行科學分工,建立生産管理和技術管理的責任制度;改革不合理的工資制度;開展生産競賽運動等。國營企業的民主改革和生産改革,大大提高和加強了工人的生産積極性和主人翁責任感。
興修水利和改善交通是恢復工農業生産的基礎。中國是一個水患災害較多的國家。近代以來,中國的老百姓飽受兩個禍患之苦:一個是戰亂,另一個是水患。新中國的建立,結束了戰亂,但是水患問題依然十分嚴重。為此,1950年中國共産黨重點治理了連年氾濫成災的淮河。隨後,從防洪防汛、減少災害提高到保持水土、發展水利。新中國用於水利建設的經費,與國民黨政府水利經費最高年份相比,1950年相當於他們的18倍,1951年相當於他們的42倍,1952年相當於他們的52倍。在三年內,全國有2000萬人參加了水利建設,完成的土方約17億立方米,荊江分洪和官廳水庫等一大批水利工程都是在這時開工建設的。相當於10條巴拿馬運河或23條蘇伊士運河的水利工程修建了起來,這是中國有史以來從未有過的大規模水利建設。在興修水利的同時,中國共産黨還重點加強了以鐵路為重點的交通建設。經過驚人速度的搶修和建設,至1952年,全國共修復了受戰爭損毀嚴重的津浦、京漢、同蒲、隴海等鐵路近1萬公里,新建了成渝、天蘭、寶成等鐵路1473公里。三年間,修復的公路有3萬多公里,新建公路2000多公里。內河貨運量,1952年比1950年增加一倍多。這樣,就初步解決了國民黨統治時期沒有解決的“行路難”問題,為工農業發展和城鄉交流奠定了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