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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師和他的“放牛班”
發佈時間 | 2023-12-29 09:41:43    

   什麼東西越洗越臟?

  什麼東西越熱越出來?

  什麼東西只上不下?

  什麼東西變化多樣?

  什麼東西落入水中就不見了?

  12月9日,週六,淳安文昌鎮王家源村。“兒童之家”教室的黑板上,一串謎語在靜靜等待著它的主人。

  出題人是79歲的何志尉老師。下午1點,何老師金屬哨子一吹,十來個孩子風一樣從四面八方跑回教室。

  最難猜的是第二個謎語:什麼東西越熱越跑出來?有人説是寒號鳥,有人説是太陽,有人説“不知道”。

  “這個東西在你身上,在你的頭上,你能感覺得到。 ”何老師一步步啟發。

  立刻,有個女孩舉手説:“是汗!”

  何老師每週都要備課,為學生講解一個新知識,比如什麼是空間站,什麼是航空母艦,什麼是個人隱私。

  “世界上只有三個國家有空間站,中國就是其中一個。現在就有三個航太員在天上呢。”

  “空間站繞地球一天一夜轉了多少圈,有誰知道嗎?”

  “是16圈!”

  這些資料,都是何老師從手機上搜尋到,再一個個字抄下來,講給這群8-12歲的鄉村孩子們聽。

  何志尉老師是淳安縣文昌鎮王家源村“兒童之家”的輔導員。

  他在鄉間教了四十年書,退休後又為留守兒童重執教鞭,用生命踐行了“教書育人一輩子”的承諾。

  今年,何志尉被光榮地評為第十九屆杭州市道德模範。

  那些留在老家的孩子,個個都是聰明的

  “兒童之家”的前身,叫“留守兒童俱樂部”。它是由王家源村的兩名退休教師:何志尉和余樟潤于2010年創辦的,是淳安縣第一個“留守兒童俱樂部”。最初地點在村裏的大會堂。2012年,新建的村委大樓落成,村兩委將一樓朝南的大房間佈置成兒童教室,撥給了他們。

  一個講臺,五排桌椅。兩位老教師達成共識:那些留在老家的孩子,個個都是聰明的,只是父母不在身邊,沒人輔導,才荒廢了功課。

  2017年,余老師病重,72歲的何志尉挑起了 “留守兒童俱樂部”輔導員的重擔。此時,學生人數已從最初的3人擴展到20人,範圍遍及村裏所有的小學生。它更像是一所鄉村少年宮。

  上任之初,何老師就提出了三個“夢”,貼在教室墻上:敢於有夢,勇於追夢,勤於圓夢。這是他對王家源村鄉村少年的期望。

  和家長面對面聊一聊,效果就是和打電話不一樣

  王家源村有1700多年曆史,歷史文脈悠久,下轄三個自然村:塔心、豐源、王家。

  何老師一家住在海拔400多米的塔心自然村,離村兩委所在地王家源村有4公里多路,而且都是山路。

  20多個孩子,也分散在三個自然村。要想輔導好他們,何老師想到了他從教四十年的法寶:家訪。

  “兒童之家”是每週六早上8點到下午3點上課。但天不亮——這個時間通常是夏天早上5點、冬天早上6點——何老師就打著手電筒,從家裏出發,挨個去學生家裏順道走訪。

  他的早飯是事先墊點冷泡飯,或者下山後買一包速食麵。

  每個學生的家,他一學期要去好幾趟。問下孩子的情況,和家長面對面聊一聊,效果就是和打電話不一樣。

  中午,孩子們喜歡吃速食麵,何老師給他們一個個泡好面,還要管牢孩子們的安全。小孩子一熱,經常不管不顧把衣服一脫,何老師會喊,“衣服不要脫掉太多”。

  下午輔導完成,護送孩子一個個安全到家,他再爬山回家。這一天裏,來回要走8公里多路,碰到雨雪天氣,山路更加難走。

  每個週五,是何志尉雷打不動的校訪日。這一天,他要去5公里外,村裏孩子上學的潭頭中心小學。有時候他搭便車,有時候就走路,要走一個半小時。

  他一個個去王家源村的孩子就讀的班級,向班主任了解孩子在校的情況。每個孩子的優點缺點、行為表現,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以至於班主任老師驚奇地問:“你怎麼都知道?”

  一雙雙沾著泥土的小手,向著國旗敬禮

  何老師出生於抗日戰爭勝利的1945年。到2023年,他還在為王家源的孩子們工作著。

  在何志尉的童年,閉塞的大山裏沒有學校,他9歲才去外村上一年級。1959年,因為新安江水庫移民,他轉學到文昌完小。畢業時,他成績突出,又是班長,被百里挑一地保送到臨岐中學。

  初二暑假,何志尉參加了徵兵體檢。84個學生,只有他和另一人合格。參軍光榮,17歲的他義無反顧地奔赴軍營。

  1966年,何志尉退伍回鄉。豐源完小的教導主任請他去教書。

  農村都是複式教學。最多的時候,他一人教六個年級、30多個學生,包括語文、數學、體育、美術等全部課程。怎麼個教法呢?“這個年級教好了,我佈置作業,再去教另一個年級。回頭,那個年級作業做好了,我就讓學生出去玩一會。”

  走在村裏,何志尉還能遇到50年前的學生,他們還能叫出彼此的名字。

  雖然只是一名普通的鄉村教師,何志尉在1100多人口的王家源村威信極高。

  1985年,何志尉在豐源小學教書。有時候碰上雨雪天氣,屋頂漏水,他就爬上屋頂,換好瓦片,再返身回到課堂。他帶的畢業班,有8位學生被潭頭初中錄取,升學率破了紀錄。

  1988年,何志尉被調往塔心村小。這裡只有20個學生,他既是校長、老師,也是教導主任、後勤總務。每當朝陽升起,他就帶領孩子們升國旗、唱國歌,一雙雙沾著泥土的小手,向著國旗敬禮。

  2003年9月,王家源村三座村小全部撤並到潭頭中心小學。兩年後,鄉村教書四十年的何志尉退休,結束了作為鄉村教師的光榮使命。

  直到72歲,他重執教鞭。

  “我的話,孩子們還能聽得進去”

  “我和學校裏的老師不一樣。學校主要是傳授知識,我這裡是教育為主,讓孩子養成好的品質。”

  “現在班上有8個留守兒童,我每個星期都要把他們叫到身邊,一個個談話。讓他們學會愛勞動,學會怎麼做人,父母雖然不在身邊,也要養成良好的行為規範和道德品行。”

  在“兒童之家”,何老師的一個重點就是安全教育。“農村有許多很深的水潭,夏季要注意溺水。光説沒有用,我就帶學生去水潭邊,問大家,你們説這個水潭有多深?你覺得你下去以後,還能上來嗎?”

  家用電器、煤氣的使用安全,12周歲以下不能單獨騎車,這些點點滴滴,何老師在課堂上都會講到。“安全教育是一條底線,我從教四十多年,學生沒有出過安全事故。”

  “我的話,孩子們還能聽得進去。但要領會這裡的深意,可能還要很多年後。我這麼想,我教育到位了,你現在可能不理解,但有一個潛移默化的過程。説與不説,肯定不一樣。”

  除了每週的個別談話,何老師還向村委爭取來一塊宣傳窗,展示班上的“星級學生”,張貼學生的作文、繪畫,用來激勵孩子們的上進心。

  有一位在潭頭村中心小學就讀的五年級學生,經何志尉的輔導,變得懂事起來,評上了“五星級”學生。何志尉將他的照片貼在宣傳窗裏,學生的爺爺特地跑來看,並感謝何老師對孩子的輔導。

  “有的孩子學習成績不怎麼好,但是做人好,很懂事,我也把他放在‘星級學生’裏展示。比如有個叫王余文鑫的學生,他在家主動給太公洗腳,我就表揚他有孝心,大家都像他一樣就好了。”

  謝謝你,何老師!

  雙休日學校作業多,但孩子們在“兒童之家”一般都能完成。這裡除了何老師,每週六還有浙江旅遊職業學院千島湖校區的大學生志願者,來輔導他們功課。

  做完作業,何老師讓孩子們去操場上打籃球、跳繩,盡可能動起來。每年暑假,村裏要上一年級的孩子也被家長送過來。不收一分錢,不吃一餐飯,什麼禮物都不要送,何老師教他們學拼音,學筆畫。

  經常有孩子的長輩來道謝:“何老師,這件事情你做得好,不收我們一分錢。我孫女上一年級了,字寫得又好又認真,人比以前也有禮貌了,見人就會打招呼。”

  每年也都會有畢業的孩子離開“兒童之家”,何老師會給他們發禮物,女孩子是一副羽毛球拍,男孩子是一個籃球或排球,都是何老師去千島湖鎮上的文具商店買來的。

  二年級的王成浩個頭很小,很調皮。他的姐姐今年上初一了,從一年級到六年級都是“兒童之家”的何老師幫忙輔導的。

  巧的是,姐弟倆的爺爺和父親,也都是何老師當年的學生。一家祖孫三代,都是同一個老師的學生,這也堪稱稀奇。

  王成浩的媽媽在杭州一家幼兒園當老師,丈夫在千島湖工作,平時兩個孩子主要靠爺爺奶奶照顧。

  “何老師真是一個好老師。他這麼大年紀,不缺吃不缺穿,就是出於對孩子的責任心,哪怕是下雪、結冰,天氣很冷,他都是雷打不動想著來給孩子們多上一天課。”

  王成浩的媽媽説,兩年前,何老師因為身體不好,準備退下來,但又覺得對不起後面的孩子。“他就想著再堅持,一直堅持到現在。作為教師,我是很敬佩他的。”

  “何老師,謝謝你把我的孩子教育得這麼好,這麼懂事。”這是很多家長的心聲。

  “我教給孩子們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責任”

  何老師向“兒童之家”的孩子提出“四個最”的目標:行為表現最好、道德品質最高、身體長得最棒、學習成績最優。

  何老師沒有大學文憑,通過函授達到高中學歷。2003年,高中文憑的他評上高級教師。

  他教出的學生裏,高學歷人才很多,有的已經走上了領導崗位。

  “學生成績好,表現好,是我最大的享受。好像農民種田一樣,我心裏很舒服。我有個學生已經讀初二了,成績很好,經常來看我,我給他題了一首詩:山外青山樓外樓,英雄好漢爭上游。爭得上游莫驕傲,還有英雄在前頭。”

  何老師有四個女兒,最大的56歲,最高學歷只有初中。何老師説,教了學生,沒時間教自己孩子,虧欠得很。“幸好,四個女兒憑自己努力,都發展得不錯,在千島湖鎮上買了房,她們爭著邀請我們老兩口去住。”

  “但我心裏有責任。2017年,余老師生病了,村書記特地到我家,叫我來做輔導員。我答應了。當時我的女兒、老伴都不贊成,我老伴因為我做事情太負責,還埋怨過我。不過現在,我的女兒女婿都為我點讚,説爸爸你這麼大年紀,還能夠繼續工作,還成為道德模範,是我們的榜樣。我不為錢,也不為出名,我教了四十年書,對學生有感情。退休後我每次走過學校門口,都在想,如果能重返講臺,和孩子們在一起,該有多好。”

  “我教給孩子們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責任。責任就是保質保量完成自己分內應該做的事,學生的責任就是認認真真把書讀好。老師最重要的就是責任心,教小學不一定要有多高的水準,但責任心最要緊。”

  “從來只有老師等學生,哪有學生等老師的”

  “我五臟六腑還行,但這個腿很不爭氣。”2020年,得知何老師得了嚴重的痛風加關節炎,不能長時間走路,王家源村村兩委決定,安排值班幹部輪流在週六接送何老師。

  村黨總支書記蔡曉航説,早上7點,車子一到何老師家門口,他已經在等了。開到村委會大樓,才7點10分,何老師給值班室燒好開水,然後到教室裏等學生。

  “要8點上課。但何老師説,從來只有老師等學生,哪有學生等老師的。下午3點放學,他要等所有學生都被家長接走後,才讓我們的值班幹部送他回塔心村。”

  “我做的都是區區小事,我拿國家的退休金,應該為國家做點貢獻,我也是在提高自己的人生價值。有生之年從事這份工作,我已經很滿足了。”何老師説。

  “黨和政府給我這麼多榮譽,我要盡最大努力,在身體允許的情況下,滿腔熱情工作到最後一刻。”

  冬去春來,“兒童之家”一個個孩子走了,有的畢業了,去讀初中;有的被父母接到身邊,在城裏上學了。

  但何老師的“放牛班”還在繼續。越來越多高校學子受他的事跡激勵,前往王家源村“兒童之家”支教,為留守兒童關懷及鄉村教育事業注入了生生不息的力量。

  越洗越臟的是水,也是泥菩薩。

  越熱越往外跑的是汗水。

  只上不下的是人的年齡。

  變化多樣的是天上的雲。

  落入水中不見的是晶瑩的雪花。

  何老師出的謎語,謎底在此。

來源:杭州日報    | 撰稿:記者 戴維 攝影 蔣偉傑    | 責編:張曉欣    審核: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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