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她的人生,《丹麥女孩》只是膚淺的畫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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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麥女孩》(The Danish Girl)本有潛力成為一部好電影,因為它的故事腳本如此複雜而迷人——

  主人公是全世界第一個變性人莉莉·艾爾比(原名艾納·摩根斯·瓦格納),他是一位有聲譽的丹麥風景畫家,妻子格爾達·戈特立布也是一位畫家。二人無意間發現了他身體裏隱藏的女人,遂邀請她出來與他們一起遊戲人間,雲遊哥本哈根和巴黎過著波西米亞式的生活。最終,莉莉于1931年因為第四次變性手術(子宮移植術)的排異反應去世。九年後,格爾達亦在貧困中孤獨死去,死時身無分文。

  1933年,莉莉·艾爾比曾出版自傳《Man into Woman》,此後他們的故事很快被人遺忘。直到2000年,大衛·埃貝爾舍夫根據他們的故事而作的小説《丹麥女孩》出版,才重新喚起人們的記憶。

  然而小説的故事已經和莉莉的人生離題千里。該小説同名電影亦是如此。

  當然,電影不是紀錄片,如何改編都不是問題。但是這部影片的改編並不成功,頭重腳輕流於表面,白白浪費了一個好故事。

  電影的前三分之一是到位的。年輕畫家夫妻間的溫情脈脈,他們自由的生活方式,都像小河快樂地流淌在哥本哈根的小公寓。某日格爾達因為她的模特安娜·拉爾森的缺席而臨時請丈夫換裝代替,不想激發了他心裏的那個女人。在自傳中莉莉寫道:“我愛女裝的柔軟,第一次我感到如此自在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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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過上屆奧斯卡影帝的埃迪·雷德梅恩的表演略顯誇張,但是非常可信。他不停眨眼的神經質和羞澀,顫抖的嘴角,意識到自己性別困惑之初的笨拙和陶醉,從內向的男孩到羞澀的“新女人”之間的過渡,經由他的表演讓觀眾完全接受角色由男變女的轉換。

  他的女裝扮相並不美,不如歷史上的畫家本人那麼美,但是重生過程中猶如蝶破繭重生般的魅力讓人很容易就忽略演員本人其實頗重的男性氣質。

  艾莉西亞·維坎德飾演的格爾達散發的則是演員本人的魅力,恰好符合人們想像中一個時髦先鋒,愛玩又勇敢的新時代女性的形象。

  維坎德的嘴角最有戲,倔強的嘴角不叼著煙的時候也像是有一支隱形煙在,足以睥睨塵世喧囂。

  在事情還處在遊戲階段的時候,二人仍是快樂的。莉莉以女裝身份參加派對遊行,全新的身份讓她仿佛新生。他們之間甚至形成了某種三角戀的關係,格爾達和艾納,格爾達和莉莉。漸漸地,莉莉由靦腆逐漸變得快樂奔放,以艾納身份出現的時候則不那麼快樂,甚至會抑鬱咳嗽(影片中則是突然的腹痛)。

  1930年,艾納決定“殺死艾納”。他在自傳裏寫道:“儘管莉莉是個輕率、輕浮又淺薄的女人,在強有力的男人面前完全抬不起頭,但是她贏了,我死了。”

  這一年是莉莉·艾爾比人生的正式開始。她被迫與格爾達離婚,所以這一年亦成為二人人生的轉捩點。此後她們的人生陷入泥沼卻迸發光彩,影片拍至此時卻像是泄了氣,蜻蜓點水般把兩個人接下去的人生匆匆講完,讓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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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缺失有很多,逐條來説。

  首先,隨著莉莉身份的逐漸佔上風,影片沒能剖析二人情感的變化,也未能説清楚維繫二人感情直到最終到底是什麼。

  不是藝術上的默契,因為莉莉把作畫當作艾納身份的一部分最終放棄。也不是忠貞,因為她以女性的身份開始愛上男性,格爾達也另有所愛。有沒有可能格爾達如人們的猜測其實是一個同性戀者,她愛的始終是艾納(莉莉)身體裏的那個女人?這一部分的缺失,令這個以愛情為主線的故事缺乏基本的根基。

  同為畫家,二人的藝術生命也必然發生改變。真實的格爾達和影片中一樣,由默默無聞的肖像畫家到在巴黎聲名鵲起,帶她走向成功的繆斯是莉莉。莉莉始終以艾納妹妹的身份跟隨她出席各個社交場合,直到1913年公眾才發現她畫中常出現的這位短髮杏仁眼的女士竟然是她的丈夫艾納。影片所沒有表達的,或者説故意“凈化”掉的,是格爾達的聲名鵲起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為時尚雜誌畫的黃色小插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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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畫大膽而有趣,這些創作和莉莉的遭遇有沒有什麼關係?艾納在逐漸放棄男性身份的同時也逐漸放棄了繪畫,格爾達卻因此成名。在這個過程中,他們的關係發生了怎樣的變化,會不會是艾納因為無法繼續做她的丈夫而給出的補償(即成為她長期的模特)?而格爾達由最初的臨時請丈夫當女性模特,到意識到這位模特能夠令自己脫穎而出,會不會因為留戀名聲而鼓勵他繼續發掘心裏的女人?最後當她“殺死”艾納的時候,她有沒有後悔過?

  其次,莉莉“殺死”艾納之後,她的內心除了喜悅,還有什麼?

  她的自傳中曾提到她去拜訪哥哥,告訴他自己忘記了父母埋葬在什麼地方。對她來説,新生後的自己無父無母,孑然一身,處於極度的孤獨。

  1931年,她經歷最後一次手術後在寫給姐姐的信裏提到自己終於記起了父母的埋葬地,並説:“我夢見媽媽把我摟在懷裏叫我莉莉,爸爸也在。”不久莉莉去世。

  身份轉換帶來的困惑、焦慮和孤獨,在影片中也只是一筆帶過。

  此外,影片完全忽略了她們後期為了支付手術費用而逐漸陷入經濟困難的境地,以及更為艱難的社會認同,僅僅把手術的痛苦呈現。對於她來説,手術的痛很可能是最“不痛”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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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0年,艾納赴德國進行全球第一例變性手術後,莉莉正式停止了藝術創作。此後不久,格爾達的畫風被時代拋棄,人們不愛她這種art deco的風格,而是喜愛更為簡潔純凈的畫風。她們的生活每況愈下,不得不回到哥本哈根賣畫為生。人們亦逐漸忘記莉莉曾經的身份。

  有一個細節。有一天,一位老太太在畫廊中走近格爾達,指著不遠處一位大腳的女士説:“你説,那個女的是不是莉莉?她看起來真像一個男人。”格爾達滿懷無奈地回答:“是的,就是她。”

  最重要的遺憾,是影片並沒有表現出重生的莉莉在短短14個月裏的喜悅。這是她人生最快樂的時光,影片中卻只有蒼白而痛苦的手術以及曖昧不清的愛情。莉莉甘願接受手術之痛是為了找到自己,這應是影片的靈魂。

  當然,《丹麥女孩》的畫面很美,哥本哈根濃厚的色彩和兩位主角清冷脆弱的形象共同構成精緻的視覺效果。但是這種好看始終是膚淺的,所以當影片最後格爾達曾贈予莉莉的圍巾被風吹走消失在山谷的時候,並沒有在我心裏留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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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實習生 顧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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