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慶
近日,劉曉慶推出第三本自傳《人生不怕從頭再來》。書中濃縮了劉曉慶從萬人欽羨的女富豪,到422天監獄生活,財産被查封,一夜落魄的全過程。
內容節選
飛機起飛了。飛往深圳。我計劃從深圳坐船去香港出關,目的地法國。
流亡的中國影后。這算個什麼事兒啊?
一個月50元工資時我沒有改國籍,去美國法國辦個人影展我沒有改國籍,我的自傳《我的路》挨批判我沒有改國籍,我們這一代明星幾乎都出國發展了……我一直留在中國。可是現在,我正在逃往國外。
我的祖國,不要我了。他們……他們……他們非要把我當成罪犯。把我變成人民的敵人。
他們已經把我當成罪犯了。把我變成人民的敵人了。
可是我不是罪犯。我真的不是敵人!我沒有犯法!
無盡的酸楚。這種心如刀絞的滋味,有誰嘗過?
我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父輩都是川東地下黨的重要成員,是小説《紅岩》中許雲峰、江姐等人物原型的上級,是開國元勳。
正因為如此,我必須得活著。
只有活著,才能救全家,才能洗雪自己的冤屈,還我的清白。
想起在四川音樂學院附中讀書的時候,我和同學們在大街上排隊舞動紅綢,歡迎柬埔寨的諾羅敦·西哈努克親王,一個政變後流亡的元首。
5年之後,他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國度,重新擔任了一把手。
可是,我這麼倉皇出逃,祖國,我最親愛的中國,還會讓我回來嗎?
…………
飛機穿過雲層,在高空飛行。
倦極了的我,終於靠在椅背上睡著了。
也顧不上看看前後左右有沒有跟蹤我的人。已經在飛機上了,再過兩個小時我就會到達深圳碼頭,難不成他們會在我出關的時候,伸開雙臂攔著大喊一聲“不許出去”嗎?
可笑。花這麼大力氣對付我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赤手空拳的女人,太沒有風範了。殺雞還用得上原子彈嗎?
我做了一個夢。恍惚中我到了法國。靖軍也來了,曉紅也來了,可是阿峰呢?阿峰怎麼沒來?
睜開眼睛一看,旁邊的阿峰滿臉都是淚水。他在哭!而且哭得特別傷心!
他緊緊地抱住我,弄得我滿身滿臉都是他的淚水。
他是在和我告別。
是啊,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得來了,這輩子説不定再也見不到面了。可是,他還是義無反顧地拼了一條命送我去那離他很遠很遠的地方。此情此景,怎麼會不叫人痛斷肝腸呢?這就是生離死別啊。
我也緊緊地抱住他,心裏説:“阿峰,你的情義我不會忘記的。”
畢竟我們兩人才好了一年多,相互之間也沒有過任何承諾,他對我沒有責任,他和這個案子也沒有任何瓜葛。他還年輕,才剛剛40歲,他應該、也可以有更好的前程,擁有安寧幸福的家庭。
我離開了,他才會一天天好起來,而我將一天天爛下去。怎麼可以拖累他呢?
我一句話都説不出來,只是不停地撫摸他的頭髮。
這一幕景象直到現在都異常清晰地呈現在我眼前。阿峰坐在我的右邊,空中小姐送餐來了,我們誰也沒有吃東西,只看見他的眼淚一大顆一大顆不停地滴在小桌板上、餐盒上、衣服上、我的臉上、身上……
這些畫面已經刻在我心中,成為我生命史上重要的一章。
剛出深圳機場,猛抬頭,一群朋友捧著大束大束的鮮花在門口“嚴陣以待”。
乍一看我竟然嚇得倒退了一步。
唉,做賊心虛啊。
“不是説好的不要來接機嗎?”我嗔怪地看了朋友一眼。
“嘿嘿嘿,大家都熱愛你嘛。本來還要多,都被我攔回去了!”朋友説。
我只能無語……
熱鬧地寒暄、敘舊,我被前呼後擁著坐進了他們的汽車。執意請大家回去,有幾位朋友堅持要送我到碼頭關卡,實在推不掉只好同意了。
領頭的朋友叫李治平,是我在成都軍區戰旗話劇團的戰友,現在深圳工作,著名的攝影家,同時也被我譽為“社會活動家”。他説碼頭那邊全都打好招呼了,船票也已經買好了,正等著我過去呢,都不下班了。
還有一位朋友就在深圳機場工作,那天他當班,正好可以接我。
另外一位過去沒有見過,是一位企業家,接機用的就是他的車,大家還開玩笑説“真是太榮幸了,老闆親自開車”。
機場離碼頭很近,十來分鐘就到了。
一到碼頭,負責人就迎了上來,看見真的是我,整個海關都轟動了。
壓抑著洶湧澎湃的緊張,我滿面春風地和大家打招呼。
負責人把我們請進了貴賓廳,工作人員給我們倒茶,請我先在這裡坐一會兒,他替我把手續辦好,把行李送上船,快開船時來叫我。這樣的話,我一上去就可以開船,40分鐘到達香港。
我問他船幾點開,他説7點整。還有20分鐘。
一大群工作人員都進來為我服務,有幾個乾脆説來看明星,我連聲對負責人説謝謝謝謝。
負責人説:“謝什麼?你坐我們的船是我們的榮幸。要不要吃些水果?”
我忙説:“不用了,快上船了。謝謝你啊。”
負責人向我要證件,我把護照、法國身份證、機票都給了他。他再次請我好好休息,需要什麼向服務員要。我再次起身説謝謝。於是他拎著我的大箱子出去了。
我們喝茶,繼續聊天。
朋友説:“怎麼每次來都這麼急,請你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
我滿面笑容地説:“等我回來,一定!一起吃頓飯。” 我看看表,10分鐘過去了。
心跳開始加速了。
“喝茶喝茶!”我對大家説。我們又接著天南地北地侃。
再看看表,又是5分鐘過去了。我和阿峰對看了一眼。
又過了幾分鐘。
一位朋友問:“都弄好了吧?”
李治平説:“放心,劉小姐不上去,船是不會開的。”
大家都説對對對。
7點整。
我終於沉不住氣了,問大家:“船不會已經開了吧?”
一位朋友説去看看。一會兒,他笑容滿面地回來了。説船沒開,快開了,看見我的箱子在船艙我的座位前面放得好好的。
我站起來説:“那我們就上船去吧?”
朋友們説:“不急不急,證件船票還沒有拿來呢,放心,他會來叫我們的。”
我坐了下來。呼吸開始不均。
靜默了片刻。再看看表,又過去了10分鐘!7點10分了!
我又問:“船經常晚點嗎?”
機場朋友説:“不晚點啊,不過,特殊情況除外吧。”
太陽穴怦怦跳動,我感覺頭暈腦漲。
看看四週,屋子裏一直川流不息的工作人員一個都不見了。現在大約是7點30分了吧?“要不去找個人問問?”有朋友説。
我趕緊説:“算了,他們會來的。”
“這個碼頭,工作效率真是太低了!下次不坐他的船。”一個朋友發牢騷。
“寫篇稿子登在報紙上,或是向機場領導反映。”李治平大聲地説。
大家的話越來越少,後來乾脆都不説話了。
有人肚子咕咕叫,已經8點多了。
一個朋友用手機給他的朋友打電話,他約了人8點吃飯,現在無論如何也趕不過去了,在電話裏他使勁道歉,一個勁兒地説對不起。
9點了!
一個朋友出去看了看,回來説:“船已經開了!怎麼搞的?”
另一個朋友站起來説:“找個人問問?”
“一個人也沒看到。劉小姐的箱子已經拿回來了,放在大廳。”
我的頭都快裂開了。相信此時的我一定是臉紅筋脹,像個關公。我沒敢看阿峰,此時只有我們兩個人心知肚明。我們都明白我是出不去了。
也好。就留在中國。和靖軍曉紅一起承擔。腦袋掉了不也就是碗大個疤嗎?
想到這裡,我深深地吐出一口長氣,心裏反而感到一陣輕鬆。
我相信朋友們也發覺這次有點兒不對勁。他們肯定很後悔今天來接我。
又過了好久。有人來了。
來的是碼頭工作人員。這個人剛才好像進來過。曾經挂滿笑容的臉現在十分嚴肅,他要我的所有朋友們把身份證都拿出來交給他,並且告訴我們只能在這裡待著,不要出去。也出不去了。
朋友問他出了什麼事,他説不知道,他們也不清楚。正在和北京交涉,等有關單位回話。然後就拿著身份證走了。
大家只有坐下來,面面相覷。互相都沒有什麼話可以説。
屋子裏特別安靜。靜得我都聽得見手錶“嘀嗒嘀嗒”的聲音。這一段時間是那麼那麼地長,仿佛經歷了一個世紀。
過道裏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除了我和阿峰,朋友們都挺直身體伸長脖子往外看。
工作人員拿了好多盒飯過來,一一放在桌子上。“先吃飯吧!”然後就出去了。 大家都不説話。幾秒鐘後李治平對著門外説:“謝謝啊!”
“×總今天最虧了,自告奮勇來接機,耽誤了請客,還餓了一頓,魚翅燕窩多好吃啊,跑來吃這個便當。”李治平一邊吃一邊説。
×總大口地吃著盒飯,也沒有説“沒關係”“我不餓”什麼的,大概是腸子都悔青了,也餓得受不了了。 我歉意地看了×總一眼,心裏想你不來接我就不受這個罪了。可是這些熱情善良的朋友怎麼會知道這些呢?
我象徵性地吃了兩口。本來一點兒食欲都沒有,但完全不動筷子太暴露心裏的秘密了,所以還得劃拉兩下。
這頓盒飯,恐怕也是碼頭上請的吧?他們今天也夠倒楣的了,耗了這麼長時間下不了班不説,還得破費給我們買盒飯,我們好幾個人呢!
吃完盒飯,又等了好久好久,那個負責人來了。一進門他就一迭聲地説:“劉小姐,對不起,你不可以出關!”
一個朋友問:“為什麼?”
負責人説:“我們也不清楚。問北京方面,他們答覆説,劉小姐自己知道。”
我一下子站起來。知道?知道什麼?從開始到現在沒有任何一個有關部門向我説過任何正式語言。我究竟出了什麼事?為什麼對我這樣?連問都不知道到哪去問。靖軍犯了什麼法我不知道,現在是死是活也不知道,真是豈有此理!
大家都看著我。
但是我什麼話都沒有説。我的表情也很正常。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臉皮變得這麼厚。這也是時勢造英雄吧?
我問他:“那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吧?”聲音非常平靜。
“當然可以。劉小姐的箱子我們會送到車上。”然後他把所有的證件都還給我和大家。
我和阿峰交流了一下目光。我們精心策劃的出逃計劃就這樣徹底地失敗了。
(責任編輯:實習生陳子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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