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1月29日,馬斯克發文稱:“昨天,第一位人類患者接受了Neuralink的植入手術,目前恢復良好。初步結果顯示採集到Spike(鋒電位)信號。”
多家中外媒體報道稱,Neuralink正在設計一種將大腦信號轉化為行動的設備,將首先專注于兩個應用:一是恢復人類視力,二是幫助無法移動肌肉的人控制智慧手機等設備,甚至恢復脊髓受損者的全身功能。
馬斯克在社交平臺X上表示,這項技術的第一批用戶是手腳失能的人,目標是讓像霍金這樣的人交流起來比出手迅速的打字員還要快。
Neuralink官網也表示,它的任務是創造一個通用腦機介面,讓今天醫療需求未得到滿足的人恢復自主,並在未來解鎖人類的潛力。
腦機介面這項技術會帶來怎樣的機遇和挑戰?潮新聞記者就這些問題採訪了復旦大學哲學學院教授、《人工智慧哲學十五講》的作者徐英瑾。
潮新聞:在您看來,馬斯克的這項技術是不是有著革命性的意義呢?
徐英瑾:目前來看,這項技術用於讓人們用大腦直接操作一些機器,對於有腦部損傷、行動受限的人確實是一個福音。但是,這個人群的比例可能並不大。所以相較而言,我認為他的星鏈和火星探索等項目對全人類進步的意義更大一些。
另外,要達到讓盲者復明、或者讓人具備一些能力,還有很長一段距離,現在只是把大腦中的電信號記錄下來,換算成指令。從視網膜到視覺皮層,視覺資訊的處理回路是極為複雜的,應該沒有科學家已經完全搞清楚了。
潮新聞:隨著技術的進步,如果有一天真能做到這些,是不是會給所有人帶來好處呢?
徐英瑾:我認為,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可能産生的問題會更大。
一方面,長久以來,我們的倫理規範是,如果要獲得一些東西,就需要付出相應的努力。想學會一門樂器,就要努力練習;想讓身體變強壯,就要多鍛鍊。一般來説,這些目標也需要仰賴社會層面的輔助才能達到,比如向老師請教。
而如果通過腦機介面可以掌握一些技能,那社會需求和“要有回報得付出”的價值標準就完全崩塌了。如何應對這種情況就是個很大的挑戰。
另一方面,人與人之間的最終分界是皮膚,其尊嚴是人類倫理道德的根本。我們表達親密關係都是通過皮膚,比如握手和親吻。反之,如果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觸碰對方的皮膚,就是冒犯。
從計算獲得最大好處的功利主義角度而言,已經有缺陷的人讓渡一部分身體尊嚴換取機能的恢復沒什麼問題。但是健康的人想通過腦機介面獲得能力,或者達成別的目的,就會産生倫理風險。
侵入式的腦機介面造成的損傷可能是永久的,它的存在會讓人變得非常脆弱。此外,我們現在對於網際網路上的各種資訊非常謹慎,但是可以通過自己的智力和經驗來判斷真假,或者乾脆選擇不看。但是,在腦機介面進入身體之後,産生的想法還是不是我們自己的?對於植入我們腦中的資訊,我們能不能作出判斷?我們是不是可以選擇不看?這些都是倫理威脅。
另外,大腦中的想法是非常私密的,腦機介面肯定需要聯網,那是不是別人就可以窺探我腦中的資訊?這又牽扯到了隱私洩露的風險。
潮新聞:在馬斯克發佈消息之後,清華大學官網也發佈了一則新聞,説與宣武醫院團隊成功進行了首例無線微創腦機介面臨床試驗。經過3個月的居家腦機介面康復訓練,脊髓損傷患者可以實現自主喝水等腦控功能。在您看來,我們應該如何發展腦機介面技術,保持先進水準?
徐英瑾:我認為,能讓有缺陷的人恢復機能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沒必要對馬斯克他們的研究亦步亦趨。
我剛才提到了,我們對於視神經或大腦的了解仍是有限的,在這個時候談“解鎖潛能”為時尚早。人的大腦是不是有所謂的“潛能”?釋放之後會對其他身體部位造成什麼影響?這些我們都不知道。
所以,我認為我們更應該做的事情是發展腦神經科學,進一步了解大腦的運作。
打個比方,人在患了阿爾茲海默症後,千千萬萬個神經元之間的聯繫會發生全面性崩潰,這不是腦機介面能解決的問題。説到底,腦機介面是用看電器的眼光看待大腦,但大腦不是按照電器的思路運作的。
因此,如果我們能夠對大腦有更多了解,對於治療阿爾茲海默症這種每個人都可能患的疾病會有很大貢獻,這個意義非常大,而且也會給今後腦機介面的科學與倫理問題的解決提供思路。
來源:潮新聞 | 撰稿:徐俊 | 責編:俞舒珺 審核: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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