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安,何以雅與安

來源:雅安日報 時間:2021-08-01 08:51:45 編輯:羅鎮 點擊:
提到雅安,許多人隨口便能説出雅安有三絕:雅女、雅雨、雅魚。
“雅女”是説生長在這裡的女子漂亮,但往更具體説,就是“行者見羅敷”之類,有些泛泛誇讚之嫌。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這裡多雨濕潤的環境對女性的皮膚保養大有好處。
“雅雨”是有硬指標的衡量,雅安地處四川盆地與青藏高原的過渡地帶,高高的二郎山把雲和雨都擋在雅安境內了,雅安每年降雨量達1000至1800毫米。
為一睹二郎山的真容,天全的朋友特意帶大家驅車近百里,到二郎山去拜謁了一趟。隧道前矗立著一塊褐色的石碑,上面雕刻著那首人們耳熟能詳的洛水作詞、時樂濛作曲的歌曲《歌唱二郎山》。穿過二郎山隧道,就是甘孜州地界,山兩邊的植被和氣象截然不同。雅安這邊的山上完全被樹木覆蓋,海棠花開滿了山坡。而瀘定那邊,山上光禿禿的,颳起的風也是乾燥的,更別指望在半山腰就能看到雲霧繚繞了。
“雅魚”是指在青衣江的石頭縫隙間遊弋的一種魚,屬冷水魚。西晉左思的《蜀都賦》裏記載:“嘉魚出於丙穴,良木攢于褒谷。”宋代宋祁在《益部方物略記》記載:“丙穴在益州,有大丙、小丙山,魚出石穴中,今雅州有之,蜀人甚珍其味。”當年杜甫在避戰亂時,一度離開成都,後接到好友嚴武來信相邀,興奮的杜甫人未到成都,詩已寫好——《將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嚴鄭公五首》,第一首中寫下:“魚知丙穴由來美,酒憶郫筒不用酤。”雅安緊挨成都,回到成都就能吃到雅安的丙穴魚——雅魚,喝到郫縣(現郫都區)的竹筒酒了。
可能是雅安值得説的好東西太多了,不知為什麼,雅安還有一絕未被囊括在其中,那就是雅茶。
傅德華在《民國報刊中的蒙頂山茶》一書的序言中説:“何謂雅茶?據鄭象銑在《西康雅茶産銷概況》一文中的定義,‘所謂雅茶者,即曩昔川西今康省雅安、滎經、天全、名山、邛崍五縣所産之茶,經製造後,銷售于藏康牧畜地帶者是也’。”這裡雅茶的含義與邊茶基本重合。在雅安采風期間,媒體朋友去看了坐落在上裏古鎮的中國藏茶博物館,館內收藏的寶貝真是令人嘆為觀止:有鎮館之寶——已近碳化的明清時留下來的茶磚,有在香港拍賣行拍出天價的條茶,更有按照年份排列堆積如山的散茶。穿行在茶香馥鬱的走廊裏,透過敞亮的玻璃櫥窗,會感知到這些茶葉仍然在以另一種形式延續著綠色植物的生命,把陳年誘惑不斷傳遞到人類的潛意識裏。
藏族人嗜茶,常會聽到有“寧可三日無糧,不可一日無茶”的説法。1986年十世班禪到雅安茶廠考察,曾夜不能寐,賦詩一首:“煦風送暖催春意,碧玉綠葉舞新姿。馨香撲鼻味醇厚,雅安茶葉迎嘉賓。”字裏行間足見對雅茶的厚愛。1949年12月,國民黨西康省主席劉文輝、西南長官公署副長官鄧錫侯、潘文華等在雅安聯名通電起義,西康和平解放後,劉文輝在成都與即將到任的中共西康省委書記廖志高會面,劉文輝送給廖志高三句話,其中就有一句:“你要掌握好茶葉。”時任中共西南局書記的鄧小平諄諄告誡新到雅安的幹部:“藏族人要吃茶,在藏族人的生活中,最要緊的是茶葉。”幾朝幾代,開門七件事,在雅安,茶是不能不排在首位的。
在去蒙頂山的途中,路邊看到醒目的廣告牌:“揚子江心水,蒙山頂上茶。”有人考證,這副天下第一茶聯是從元代李德載的元曲小令中演化而來的。所謂“揚子江心水”,按唐人張又新《煎茶水記》的劃分,水與茶宜者凡七等,揚子江南零水第一,南零水就是中泠水,説的是當年揚子江的江心島上的中泠泉水。袁枚在《隨園食單》寫到茶時,第一句話就是:“欲治好茶,先藏好水。水求中泠、惠泉。”這也印證了中泠水的地位。“蒙山頂上茶”,就是指蒙頂山上的茶。李肇在《唐國史補》中評價説:“劍南有蒙頂石花,或小方,或散芽,號為第一。”白居易在《琴茶》中寫道:“兀兀寄形群動內,陶陶任性一生間;自拋官後春多醉,不讀書來老更閒。琴裏知聞唯淥水,茶中故舊是蒙山;窮通行止常相伴,誰道吾今無往返。”這裡的“淥水”説的是古琴曲,而“茶中故舊”指的就是雅安的蒙頂山茶了。陸游在他的《卜居二首》中也有寫到蒙頂山茶的句子,“南浮七澤吊沉湘,西泝三巴掠夜郎。自信前緣與人薄,每求寬地寄吾狂。雪山水作中泠味,蒙頂茶如正焙香。儻有把茅端可老,不須辛苦念還鄉。”
一天,微信裏的“雅安采風群”叮叮響起,原來是幾位朋友開始品上蒙頂山的“甘露茶”了。
蒙頂山上的“甘露茶”為何這樣聞名天下呢?那是與西漢時期的吳理真在此處種茶有關。後世將吳理真視為世界上把茶樹馴化後人工種植第一人,稱之為茶祖。至於有記載吳理真被封為甘露大師的事,那已是南宋年間了。淳熙十三年,宋孝宗封其為“甘露普惠妙濟大師”,並把他在蒙山頂上手植七株茶樹的地方封為“皇茶園”。采風期間,我們也都在皇茶園拍照留念。
説蒙頂山茶的名氣大,不是隨便説的。在倫敦大學圖書館工作的羅伊·莫克塞姆,曾在非洲當過十三年的茶葉種植園經理,他對茶很有研究。他在《茶——嗜好、開拓與帝國》一書中談到了中國雅安的蒙山茶。他説:“飲茶習慣在社會上普及之後,有錢人不可避免地會去尋求‘高品位’的茶葉。人們在奢侈品方面總是有一種物以稀為貴的心理。因此,生長在高緯度地區的茶葉由於種植困難、産量低而獲得了高貴的地位。生長在高緯度地區的茶葉毫無疑問味道會更清雅,但有些好事者養成了專門到最偏遠、最人跡罕至的地方去尋找茶葉的癖好。(這種對幾乎無法獲得的品種的渴求是中國歷史上反覆出現的一個主旋律。據説在四川蒙山出産的一種茶是如此之稀少,以至於僅有七棵茶樹能夠生産這種茶葉,每年産量只有90片茶葉。)”接著他用一句話總結:“茶的品質和價格能夠顯示一個人的身份。”這樣看來,為什麼蒙山茶几朝幾代都是貢茶,就不言自明瞭。好在今天有口福的人越來越多,品嘗到“甘露茶”也不再是多難的一件事兒。
美國的人類學家羅伯特·路威在他的《文明與野蠻》一書中,講述過一段茶葉從中國傳播到西方的故事。“約在6世紀中期,中國已經種茶樹,可是歐洲人卻到了1560年左右才聽到茶的名字,再過50年荷蘭人才把茶葉傳到歐洲。在1650年左右,英國人開始喝茶……可是有很長時間,只有上等社會才喝得起茶。”歐洲人最初把茶葉當作是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羅伯特·路威説:“法國的醫界説它是治痛風的妙藥,有一位大夫還説它是萬應靈丹,能治風濕、疝氣、膀胱結石、黏膜炎、痢疾和其他病痛。亞佛蘭徹主教但尼爾·羽厄害了多年的爛眼和不消化症,喝上了茶後,你看!眼睛也清爽了,胃口也恢復了,無怪乎他要寫上五十八行的拉丁詩來讚揚了。”  
撫今追昔,當人們坐在雅安這座城市的隨意一個地方,端起一杯雅安的“甘露茶”,聽聽細雨,看看雲霧,愜意中得到的不就是人生中最需求的“雅”和“安”嗎?(宗仁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