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蘊藏生態思想的“林子”,新時代的年輪更綿密更壯實

“無邊曠野一棵松,頂天立地傲蒼穹。雷霆或可傷枝葉,壯志何曾動毫分?”來自林業系統的詩人田永芳,對塞罕壩的“功勳樹”一咏三嘆。

這棵落葉松,記錄了塞罕壩這片茫茫林海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從弱到強的生長歷程。樹是有年輪的。歲月的印痕,刻在樹榦一層又一層的同心紋路上,表徵著時光進度與人世變遷。而這5年的年輪,必定更綿密更壯實。這5年的年輪,也再度昭示:塞罕壩是有根的塞罕壩,塞罕壩這個“林子”是有根的“林子”。

這個關乎生態理念、生態思想的“根”,厚植在塞罕壩人的意識深處。

塞罕壩人太知道,這個“林子”是怎麼來的,意味著什麼。

當年的人們,對“千里紅葉連霞飛”的木蘭圍場“巧取豪奪”。毫無節制的索取,引發大自然的瘋狂報復。當塞罕壩人再度靠近時,大自然並不聽從,更不屈服,而是持續地出難題,考驗著人類的耐力與決心。

1962年,369位塞罕壩人,種下1000畝的樹苗,但成活率不足5%。第二年春天又造林1240畝,成活率只提高了3個百分點。

大自然毫不客氣。塞罕壩人的信心驟然降至冰點。

1977年10月,一場罕見的“雨凇”災害襲擊塞罕壩,受災面積達57萬畝,“一棵3米高的落葉松上,挂著的冰有500斤重”。

大自然並不想“束手就擒”。

不足3年時間,大自然再度“偷襲”,讓正處於生長期的樹木遭遇3個多月的乾旱,12.6萬畝的落葉松悲愴地倒下。

塞罕壩人屢敗屢戰,每一次都重整旗鼓,跟大自然較量、協商。

人類以善相待,自然敬之以禮。

這10年,與建場初期10年相比,塞罕壩及周邊地區年均無霜期增加12天,年均降水量增加50毫米,大風日數減少30天。大自然調整了區域的小氣候,給塞罕壩人回贈一份大禮。

從報復到相持再到友好,大自然與塞罕壩人之間,演繹著人類與自然關係的變奏曲。大自然與塞罕壩人攜手相告:人類與環境有且只有友好相處,真正“姐妹情深”“哥倆好”,才能擁有美好的未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思維,不是沒有給塞罕壩人以衝擊。種樹嘛,就應該“吃樹”;綠色嘛,大致來説就是窮困、落後、封閉的代名詞;過日子嘛,就應該發“大工資”,過“大生活”。再説,塞罕壩的森林資源總價值超過200億元,是有揮霍資本的。但塞罕壩人還是決然地把這些想法摁住了。

由於氣候條件限制,塞罕壩的樹,每年的生長期滿打滿算,也就兩個月左右。塞罕壩的樹在休眠,塞罕壩的人在思想上卻放棄“貓冬”。新的理念、新的思路,引領著塞罕壩人步子邁得更穩,走得更遠。

茫茫林海緘默無聲,卻以偉力撐起一片新的天。

“這幾年,越來越感覺,花草樹木,空氣、水和綠色的地位上來了。”塞罕壩機械林場總場千層板分場場長于士濤説。

“我總結,幹林業的,就是要看天吃飯,看老天爺的臉色。我們做事,做到什麼份上,老天爺説了算。人還是要老實點,別老想著跟大自然對著幹。”塞罕壩北曼甸分場場長張利民説。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環境就是民生,青山就是美麗,藍天也是幸福。”塞罕壩人在林場顯著的位置,立起一塊塊標語牌,誓言要把囑託牢記在心。

“生命與綠色擁抱,人類與自然共存。”“人人愛護環境,環境呵護人人。”“人類靠環境生存,環境靠人類保護。”“保護環境是責任,愛護環境是美德。”“用汗水美化青山,用愛心締造家園。”“你的呵護,使我美麗。”“讓人類在大自然愉快徜徉,讓鳥兒在天空中自由翱翔。”“追求綠色時尚,擁抱綠色生活。”這些標語牌,散落在塞罕壩林場的各個角落。

呵護自然,保護環境,塞罕壩人站在前列。

“大家都説‘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但這個‘涼’可不是那麼好‘乘’的,是要‘打雷’的。”80後於士濤是個“新壩上”,已經成為林場中堅力量的他,越來越懂得前輩嘴邊的“三分造,七分管”的分量。

這個“林子”是塞罕壩人的命。保護好這個“林子”,是塞罕壩人靈魂深處的第一位訴求。

保護保護保護,他們使出渾身解數。保護保護保護,他們對誘惑不聞不顧。保護保護保護,他們在行動上領先一步。

塞罕壩有個七星湖,群山環抱的100萬平方米的濕地範圍,分佈著大小不等、形狀各異的天然湖泊,宛如天上的北斗七星。

不少人忽略了這個七星湖全稱為“七星湖假鼠婦草濕地公園”。

陳智卿介紹説,假鼠婦草常見於海拔1100米以下,而在海拔1500米左右的七星湖濕地公園長勢良好,實屬罕見,富有科考和觀賞價值。

於是,塞罕壩人懷著敬意,以一種草的名義,為一個景區命名。

草是有生命的,樹也一樣。生命之物總是要患病的。如何給森林治病,塞罕壩人自有路數。

林場森林病蟲害防治檢疫站站長國志鋒介紹説,對於森林病蟲害防治,塞罕壩有個總體原則:能森林自控的,不人為干預;能小範圍控制的,不擴大面積防治;能採取天敵、物理防治的,不用化學藥劑。

“目的就是將環境污染降到最低,最大限度保護非防控對象,促進森林形成自控機制,維護生態平衡。”國志鋒的意思是,“林子”能自行解決的,就讓它自己動手。

對於防火的事,塞罕壩人則是牢牢握在手裏,一刻也不撒手,“森林如萬寶藏,資源財富裏面藏。若是防火不為重,定是富土變窮壤”。

林場防火辦主任吳松告知,塞罕壩林場防火的考核辦法是定量的,採取的是“百分制”,每一分都是落地的,很明確,可操作。

比如,隨機抽查發現護林員的巡更系統手機人為損壞或者丟失了,每部扣0.1分;防火宣傳專用廣播設備損壞了,無法使用,扣1分;護林防火緊要期,各分林場主管領導如果不接聽電話,每次扣0.5分;專業撲火隊員的單兵裝備,包括撲火服、頭盔、手套、撲火靴、挎包、水壺、毛巾、風鏡、急救包、手電筒,缺少一件扣0.1分。

關鍵是,這麼一路算下來,90分以上才達標。

一旦不達標,好了,緊跟著一長串的處罰措施,硬碰硬,毫不留情。

制度在上,有規可循,清清楚楚,容不得半點的僥倖與懈怠。

就這麼著,塞罕壩人在防火上自己給自己念“緊箍咒”,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

在這個防火“百分制”定量考核辦法中,有一大項是“資源管護”,明確一旦發現牲畜進入幼林地,包括發現牲畜糞便,每次扣0.2分。

當年,劉琨見著的塞罕壩“無林無草無牛羊”,是因為牛羊不來了。如今的塞罕壩,是不讓牛羊來。於是,現在的塞罕壩,“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難見牛羊”。

防蟲、防火、禁牧,為了保護這片林海,塞罕壩人亮出一套組合拳。

但他們不滿足於“守”,而是也有“攻”。

塞罕壩人的“拿手好戲”就是見縫插綠、見空植綠。這五年,他們開始向石頭要綠色。

經過幾代人的艱辛勞作,塞罕壩能植樹的地方基本上都被綠色佔領了,“肉都吃光了”,好一點的“骨頭”也給啃完了。要説綠色在塞罕壩已經趨於飽和了。但塞罕壩人不避短,因為還有“硬骨頭”。

一些石質陽坡,土層瘠薄、岩石裸露、地處偏遠、施工難度大,有的坡度甚至達到46度。塞罕壩人説,綠色無盲區,綠色要徹底。既然鐵樹能開花,石頭上自然也能種樹。

他們把這個工程命名為“攻堅造林”,完全是向改革縱深處挺進的陣勢。

整地如何動手?“沿等高線,利用人工進行穴狀整地,穴面規格為長70釐米×寬70釐米×深30釐米,較常規整地規格有所加大,採用‘品’字形配置,有效攔截地表徑流”。

樹種選擇有哪些要求?“以抗乾旱能力強的樟子松和油松容器苗作為主要栽植樹種”,苗齡在三四年之間,苗木高度控制在20釐米至30釐米。

還有特別提示,“苗木栽植完成1周後,進行二次踏實,充分做到根土密接,防止透風失水”。

這些內容摘自論文《塞罕壩林場開展攻堅造林的成功經驗與思考》,作者司宏圖,來自塞罕壩第三鄉分場。

塞罕壩的造林與管護,歷來都是科研力量“唱大戲”。一群知識分子,甘心在這裡觀察樹、研究樹、發現樹。

這五年,塞罕壩完成《壩上地區華北落葉松人工林大徑級材培育技術研究》《塞罕壩自然保護區生物多樣性研究》等5項課題研究,開展《油松、華北落葉松高效培育與經營關鍵技術研究》《華北土石山區典型森林類型可持續經營技術研究》等4項協作研究,評審通過《河北省白毛樹皮象防治技術規程》《河北省樟子松人工林撫育技術規程》等3項地方技術標準。

塞罕壩的659種植物,也被納入研究的視野。“在特有植物中,光萼山楂是新發現的一個耐寒耐旱種,保存了良好的基因遺傳性。”《塞罕壩森林植物圖譜》記載道。

風光攝影家姜平則以藝術的視角,丈量著塞罕壩的一草一木,“高低起伏的山崗之間夾雜著一塊塊草場和湖泊,晨曦中耀眼的白樺樹、夕陽下牧歸的牛羊和秋風前短暫的油菜花,構成了塞罕壩典型的地貌特徵和美麗的塞外風景。這種自然條件,非常適合攝影創作”。

他出版的畫冊《風光攝影解析:塞罕壩》,以塞罕壩的風景為例,講述著與風光攝影有關的甲乙丙丁。

塞罕壩經得住360度全域性的研究與打量,最根本的還是新的生態思想在奠基在涵養。

塞罕壩之路,是播種綠色之路,亦是捍衛綠色之路,更是以綠色發展理念為引領為方向的通往未來之路。

這就是塞罕壩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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