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前不久，美國道瓊斯股票指數再次跌到8000點之下，之後圍繞8000點震蕩，記得您曾預測美股在1－2年內可能跌至4000點。請先談談近期美股下挫震蕩的直接原因。

    王建：這次美股出現暴跌，不僅有大公司醜聞和上市公司收益預警的影響，更重要的是自下半年以來美國經濟運作的一系列指數越發讓投資人感到沒底。首先是居高不降的失業率指標讓人感到失望，美國勞工部9月份剛剛公佈的7月份就業情況顯示，7月份的新增就業人數只有6000人，大大低於6．8萬人的市場預期，也大大低於6月份的6．6萬人。

    此外，到8月末，今年以來一直是美國經濟增長支柱的住宅建築也已出現了連續第3個月的下降。9月12日美國商務部又公佈了二季度的貿易逆差高達1300億美元，折合年度數，已佔到美國GDP的4．8％，又創了一個新的歷史高點，對比二季度流入美國的外國直接投資只有86億美元，上半年累計也只有196億美元的數字，對美國這樣一個需要依靠大量外資流入才能彌補貿易逆差的國家來説，不能不讓人感到心驚。

    還有更令市場沮喪的數字，剛剛公佈的工業生産情況説明，8月份美國的工業生産指數出現了8個月以來的第一次下跌，美國權威預測機構“世界大企業聯合會”剛公佈的美國經濟先行指標説明，該指標出現連續第3個月的下降，美國的經濟先行指標由10個美國商務部公佈的主要統計指標構成，在8月份，有7個是回落的，只有3個上升，這三個是貨幣供應量、生産時間和股票價格，而進入9月份美股再次出現暴跌，9月份領先指標還能保持上升的可能只有兩個了，領先指數連續第4個月的下降也已成定局，如此，除了説明美國經濟將再次進入衰退，還能説明什麼？

    目前唯一能令人欣慰的數字是美國的汽車銷售8月份又創歷史新高，增長了13％，折合年銷售量達1870萬輛，分析説明汽車産量的增長幾乎使美國今年的GDP可以提高0．5個百分點，但美國人目前買汽車的心態可能有點問題。股市不好，沒有投資機會是一個原因，此外許多人是因為感到恐怖襲擊的威脅仍然是無時不在，不如先把所存的錢拿出來享樂。如果人民是抱著醉生夢死的心態來對待生活，這樣的數字除了令人高興之外，是否也帶著幾分心酸？又能維持多長時間？

    以上分析説明，美國8月份以來出現的股市反彈是建立在一系列宏觀經濟數字繼續逆轉基礎之上的。因此9月份再次出現暴跌並不奇怪。

    記者：面對目前美國經濟與股市的麻煩，美國政府有什麼具體的辦法呢？對伊拉克動武的真正動機是什麼呢？

    王建：年初以來，美國政府一直在下大力氣來改善美國經濟運作的狀況和處理企業醜聞問題，以圖經濟復蘇和重振投資人對股市的信心，但5－7月股市仍然大幅度下跌，道指8月份好不容易回升到8500點上下，但只穩定了1個多月，到9月下旬又開始暴跌到7000點範圍內。看來要把經濟搞上去真不容易，而對美國來説，經濟和股市不好，國際資本包括外國和本國的就要外逃，而唯一的辦法就剩下使用非經濟手段，堵住資金外逃的主要流向。一直以來日本經濟都不好，中國經濟雖好，人民幣和資本市場卻沒有開放，因此美國所需要擔心的國際資本流向目前只有歐洲，這就是為什麼美國要在歐洲人家門口，對伊拉克搞事的原因。

    去年“911”以來美國就在叫嚷要對伊拉克動武，但一直是“雷聲大、雨點小”。經歷了一年時間，美國人沒辦法把自己搞好，看來只有想辦法把別人搞亂，所以這次看來要對伊拉克動真格的了。而在歐洲附近戰事一起，甚至打成核子和生化戰爭，誰還敢到歐洲放錢，美國人就達到了阻滯國際資本流向歐洲的目的。

    其實，歐洲人對美國的企圖心知肚明，但美國人沒在你歐洲人家裏鬧事，歐洲人在美對伊動武問題上陷入了戰略被動，所以只能罵人出氣而難以有所作為。最近德國司法部長説小布希像“希特勒”，雖然事後德國總理施羅德出來對美國道歉，但美國輿論評論説，道歉的內容倒更像是在對美國説明德國堅決不同意美對伊動武的立場。

    當然，由於目前在歐洲人民中瀰漫著強烈的反對美國動武的情緒，在第三次海灣戰爭打響後歐洲各國是否會與美國發生進一步對立，特別是由這場戰爭而引發歐洲資金外逃，從而嚴重影響了歐洲經濟的復蘇後，歐洲人就很可能與伊斯蘭國家結盟，從政治、外交乃至物質上支援伊斯蘭國家，以此來反對美國的戰爭行為。

    記者：9月18日，日本中央銀行突然宣佈將以高達數十萬億日元的資金，直接收購日本各商業銀行手中所持有的股票，這種作法立即引起了各界的高度關注，因為此舉在各國中央銀行的歷史上，可以説是史無前例。在您看來，這是出於什麼考慮？日本央行的做法能夠收到預期的效果嗎？

    王建：日本在衰退的道路上已經十年有餘，而造成其長期衰退的原因不是日本的物質産業出了問題，即並非傳統意義上的資本主義生産過剩危機，而是日本經濟在上世紀90年代初泡沫經濟破滅後，日本的銀行體系運作出現了長期紊亂。造成銀行體系紊亂的主要原因，是在日本資産泡沫膨脹時代企業大量以股票、地産等資産向銀行作抵押貸款，這樣當泡沫經濟破滅後企業因所持有的資産價格大幅度下跌，就形成“資不抵債”的情況，由此導致企業大量破産，就在銀行體系內生成鉅額壞帳，從而打亂了銀行體系的正常運作。

    十年以來，日本銀行每年都需要把其大量的盈利去沖銷壞帳，因此就沒有信用擴張能力。由於許多銀行倒閉，實際是進入了長期的金融緊縮。所以，解決日本經濟問題的關鍵，是要想辦法提升日本的資産價格。資産價格上升了，企業的地産、股票等抵押品的價值就會逐步與企業對銀行的負債額相等，從而使銀行和企業都解套。問題在於從哪兒找對日本資産的需求？或者説是讓誰來買日本企業和銀行手中的資産？由於股票、地産等虛擬經濟交易本身就是貨幣符號的遊戲，由可以任意創造貨幣符號的中央銀行來買看來是“最佳人選”，這就是日本央行要直接購買股票的真正目的。

    記者：日本的做法對美國經濟會産生什麼樣的影響呢？對國際資本流動又會産生什麼樣的影響？

    王建：日本央行的作法雖然是從本國經濟需要出發，但是由於日本資本市場是開放的資本市場，東京股市是世界第二大股市，日本央行的鉅額資金一旦進入到股市，就會大幅度提高日本股指的點位水準。實際上，僅在日本央行公佈這一消息的當天，日經指數就猛漲了2．1％，而盤中曾一度狂漲了4％以上。如果到了日本央行真正動用資金收購股票的時候，日本指數漲得會更厲害，國際資本就會流向日本。這對正在為封堵國際資本流向歐洲而疲於奔命的美國來説，無疑是增加了一個新變數。

    前一時期，美國在亞洲封堵國際資本流向地的動作，主要是針對中國，主要作法是製造臺海危機，但由於中國的資本市場不開放，美國不用太大的動作。但沒想到日本人突然使出了使經濟解套的奇招，這等於在美國築起的封堵國際資本流向的籬笆上又捅出了一個新窟窿，這是出乎美國人意外的，因為美國人對封堵資金流向日本，顯然從戰略上就缺乏準備。比如，想在日本週邊鬧事，誰是合適的對象呢？現找能找得出來麼？如果朝鮮半島的和平進程繼續推進，中國人又不為臺海問題所動，美國能拿日本人怎麼辦呢？

    記者：您認為美國會採取什麼樣的辦法？

    王建：剩下的唯一辦法，就是美國聯儲也來一個“直接入市”，把美股指數打得比日本更高，以吸引投資人。如果出現這個局面，歐洲各國的央行也會被逼無奈而採取類似作法，以防止資金外流。而各國中央銀行創造貨幣的競賽終將會引發一場全球性的嚴重通貨膨脹，人民的儲蓄與各國政府的外匯儲備都會因此被“蒸發”，對於這種可怕的前景，我們真的應該好好觀察和警惕。　

    (王建 中國宏觀經濟學會常務副秘書長)

    中華工商時報2002年10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