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北京人的“鬼街”還能復活嗎?  

    一條寬不過15米、長不過1442米的街道因為擴建拆遷,竟然在同一天佔據了京城多家媒體頭版顯著位置,這可是相當稀罕的事。可是,簋街就是這樣讓北京人牽腸挂肚。

    三里屯、王府井、秀水街……這些年,北京的一些商業特色街猶如鑲嵌在北京版圖上的一顆顆小明珠,而簋街更是後來居上,成為其中最有口碑的一顆。

    簋街東起二環路東直門立交橋西端,西到交道口東大街東端,北京商委命名“東內餐飲一條街”。在這條街上,僅餐飲服務業就有100多家,飯館密度如此之大,全北京也找不出第二條。簋街的餐飲格局是一個啞鈴形狀,兩頭大中間小,最火的餐館在東西兩端,飯館開一家火一家,中段較冷清。

    據説,早年這裡曾是以販賣雜貨菜果為主的集市,半夜開市,黎明散市,攤主以煤油燈取亮,遠處看上去燈影憧憧,故名“鬼市”。後有好事者尋了一個同經營項目相匹配的同音字,“簋街”因而得名。

    因為“簋”字太複雜,意義又太單純——指盛裝食物的器皿,少了一些故事和想像;又因為“鬼”字多些神秘,同晝伏夜出、通宵達旦、燈紅酒綠、聲色犬馬、古怪精靈等詞語多有瓜葛,令人浮想聯翩,因此,人們更願意把“簋街”叫成、寫成甚至向人介紹成“鬼街”。

    媒體、店主、食客聯袂上演告別盛典

    14日。堅持到最後的幾家飯店在“鬼街”舉行告別晚宴,不少老食客也專程趕來與“鬼街”道別。明天,這裡的燈紅酒綠、紛繁熱鬧就將煙消雲散,市政改造工程隊全面進駐,東直門內大街改造工程正式啟動。“鬼街”就要拆了。

    儘管明天這裡就將變成瓦礫,但“鬼街”那份繁華熱鬧依然如故,似乎比以往還要來得早一些:不到下午六點,如過江之鯽的食客們從四面八方游來,品嘗這最後的晚餐。“鬼街”還是滿眼的紅——紅色倣古建築上懸挂的紅條幅、紅燈籠、領位員披的紅綬帶、服務生穿的紅衣裳、霓虹燈閃爍的紅光,給人極大的震撼。計程車、私家車魚貫而來,服務員忙前跑後、不亦樂乎,店裏高朋滿座、人聲鼎沸。“鬼街”獨有的香辣味在空氣中飄蕩,人也還是那些人,心態已然發生了變異——店主尋思搬遷後的生意,食客流連、留念、回憶,是夜,大家都在忙著——

     “金鼎軒”店的小夥子們胸前斜披著紅色的綬帶,給拉客到店的“的哥”發礦泉水,給吃飯的食客發優惠券,而且幾天前就開通了免費專車,將食客送到位於地壇南門的新店去。“羊羯子”店也開始啟動他們的專車,要領老主顧們去認認門兒。還有不少店的新店正在籌劃中,但負責點菜的小姐也不忘往食客們手中塞名片,留下店主的手機號碼。後臺的大師傅們也走到大廳裏來,給顧客們敬酒——“鬼街”拆了,人緣拆不得啊。

     食客們忙著同夥伴、大廚、“四川妹兒”、“湖北姑娘”合影,同認識的不認識的人碰杯,逗留的時間比平時都久。他們説,這裡有很多東西值得留戀值得回憶,“日後到哪去找那麼好的地兒呢”。

    而記者們逮誰採誰、逮誰拍誰,採訪似乎出奇的順利,也正是因為他們,使得“鬼街”的告別盛典得以延續昇華。

    15日。正趕上全國人代會結束、消費者權益日這兩個非常重要的新聞時點,但京城媒體仍然毫不吝惜版面,為“鬼街”舉行了隆重的告別儀式。《北京青年報》、《北京晨報》、《北京娛樂信報》、《京華時報》等都在頭版顯著位置刊發巨幅圖片,並以“告別簋街”、“別了簋街”、“惜別簋街”等做題,還揉進了許些煽情的文字——

    “……承載著新一代北京人夜生活文化的簋街將暫時與人們告別。這裡是年輕人夢開始的地方;這裡是的哥們夜間的希望;這裡是小老闆們發財的天堂。高高挂起的紅燈籠、流香溢辣的麻辣小龍蝦將留在食客們記憶中。簋街拆了,朋友們到哪去大快朵頤?情侶們到哪去談情説愛?拆了,才知道它在北京人的夜生活中是何等重要。”

    北京人留戀“鬼街”的11個理由

    由此看來,“鬼街”意義已經超出了餐飲食肆的範疇,成為京城夜生活和飲食文化的一個縮影,在北京人的心裏,“鬼街”已經不可或缺。喜歡“鬼街”留戀“鬼街”,他們有11個由衷的理由:

    一個字的引導。三五年前,單就這個“簋”字,就難倒了不少英雄好漢。而如今,不但不少人能認出這個字,而且大都知道它指的是什麼意思。吃東西讓人見識了一個並不常用的文言字,有點意思。而“簋”又與“鬼”同音,寫出來是“簋”,説出來念出來是“鬼”,增添不少懸念和神秘感。

    一道菜的誘惑。説到“鬼街”,人們最先想到的就是“麻小兒”,這是“鬼街”的招牌和特色菜。“麻小兒”全稱麻辣小龍蝦,用大量花椒和辣椒炒出來的小龍蝦,顏色鮮紅,味道香辣。小龍蝦學名“蟲剌蛄”或“螯蝦”,南方人幾乎不吃的“小龍蝦”,到了北京卻大受寵愛。除了“麻小兒”,香辣蟹、羊蝎子、紅燜羊肉等,都是“鬼街”率先創出的特色菜。

    一群人的吸力。除了“麻小兒”,“鬼街”還有一群人值得懷念,那就是“鬼街飯托”。大店舖清一色制服筆挺、訓練有素、分工明確的一大幫“帥小夥”,小店舖大紅大紫、分外妖嬈、忙裏又忙外的三五個“鄉妹子”,都能給你滿意的服務:車到門口,就見熱情揮手;車停門開,早有人護著你的頭;一輛車三五個服務生看著、指揮著停擺;牽引著你往裏走,總有關懷跟著,“小心點,這有一道坎”;推開店門,朝裏一嗓子,“給五位爺們看座”,但見兩三個妹子跑過來……

    一口價的實惠。在北京生活工作的人都有自己的圈子,有同事朋友,又有生意上的夥伴,應酬很多,如若都到一些檔次很高的館子,既不隨意,又不經濟。叫上三五個朋友到“鬼街”去,來七八瓶啤酒,再來百十隻小龍蝦,百把塊錢就輕鬆搞定,爽而不膩,好吃不貴。

    這裡是歡樂的宣泄地。申奧成功之夜,北京的店舖都關了門,惟獨“鬼街”燈火通明,100多家店通宵營業,從頭日晚到次日淩晨,至少有5000余人光顧,大家在那裏唱歌、喝酒、擁抱、哭泣,整條街都沉浸在歡樂之中。那一晚,“鬼街”至少銷出“麻辣小龍蝦”上萬斤。

    這裡是新聞的集散地。北京媒體記者對“鬼街”都有著特殊的感情,與朋友小聚,與家人共度,吃一頓飯,逛幾個店,新聞就捎帶出來了,老百姓還都愛看。北京晚報記者馬佳采寫的《北京人鍾情“麻小兒” 簋街一天吃掉30萬隻》,被千龍新聞網轉載之後,當天就攀升到排行榜首位。

    這裡是情感的發源地。剛剛結識的朋友或者剛剛相處的對象,到了這裡,都會情不自禁地同你、同整個“鬼街”的食客融入到一起:高挽衣袖,雙手搶蝦,大聲説話,不顧斯文掃地,一下子縮短了彼此的距離,不再顯得那麼生分。而麻、辣、燙逼得人大汗淋漓,也最容易逼出大實話真情感。去“鬼街”一次,感情增加十分。很多鐵哥們、好姐們、對對兒,都是在這裡誕生的。

    這裡是職業的拓展地。這麼多年,“鬼街”養活了一批看上去跟吃喝沒關係的人。賣玫瑰花的小姑娘,賣煙賣光碟的小攤販,還有沿街“趴活”的出租汽車司機,這些人和他們的職業,早已成為“鬼街”的一部分。

    最能代表北京夜生活的特點。忙乎了一天,還有一個不打烊的地方讓你惦念,這在天氣冷、風沙大的北京不多。而100多家餐館飯莊,囊括了川、魯、粵、湘、火鍋、燒烤等各種風味品種,更使得“鬼街”特點突出,個性鮮明,因而成了喜歡過夜生活的人常去的地方。特別到了週末,不少人一頭扎進“鬼街”的人堆裏,讓“麻小兒”加扎啤的生活延續到淩晨,再來一籠清淡的包子、一碗香甜的豆腐腦,各自散夥,回家補覺。

    最符合中國人的飲食習慣。在“鬼街”吃飯,談什麼都沒人管你,也不必擔心有人竊聽或者打探——人家還在那兒嚷嚷呢,顧得了你?因此大家都説,這裡是最符合中國飲食習慣的一個好地方:東商西賈、南腔北調都匯聚於此,不經意間就完成一筆交易;人往熱處走,人多人氣旺,冷不丁就碰上一熟人;可以大口喝酒,大手剝蝦,大聲説話,大膽吹牛……

    最能體現人與人之間的平等。北京是政治文化中心,名人多,明星多,財神爺多,在其他地方,見是見著了,但總讓人感覺他們有點“那個”。到了“鬼街”都一樣了:坐在門口等位置,服務員沒叫著你的號,對不起,不能特殊;入了座,你也可以把外套一脫,把領帶一扯,把衣袖一挽,海吃海喝海侃,全然不顧別人……而且,這裡還是一個臥虎藏龍的地方,別小看每天在這兒“混”的人,隨便逮一個,沒準兒就是寫過幾本書、出過幾張碟、演過幾部戲的某位爺。

    會否重蹈隆福寺、大柵欄覆轍

    其實,媒體、店家以及食客在“鬼街”最後一夜的真情流露,不僅僅因為“鬼街”拆了,而是因為曾經的“鬼街”可能重蹈隆福寺、雅寶路覆轍,永遠回不來了。

    為什麼要拆除“鬼街”?據相關部門的負責人介紹,原因有兩個:“鬼街”兩側平房修建的時間比較久遠,很多房屋已經屬於危房,而且市政設施比較薄弱,熱氣、天然氣一直供應不到;而“鬼街”寬不過15米,又因為人多車多導致交通擁堵,給相關的道路造成很大的壓力。

    改造工程即日起正式施工,工期133天。新“鬼街”建好以後,道寬達到60米,由雙向機動車道、非機動車道、人行步道、綠化帶四個部分組成,市政設施實現“七通”,電力、電信、上下水、雨污水、天然氣、熱力管線等都要鋪設到位。街道兩側建四到六層的商住兩用房,其中一二層為餐館,三層以上為住房。

    無庸質疑,新“鬼街”建成後,硬體環境將有很大的改觀。但北京人最關心的是,這麼一折騰之後,“鬼街”還能不能再火起來?

    對此,東城區政府城建中心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這次改造充分考慮到了“鬼街”的模式,力求保持“鬼街”的特色,現在涉及的餐館將按照協議,兩年後一比一的比例回遷,在沿街的一二層繼續經營。另外,海運倉、民安兩個危改小區建好後,將有8000戶左右的居民能夠回遷,回遷率在80%左右,這非常利於聚集人氣。他們認為,新“鬼街”將紅火如故。

    但食客、商家和專家卻心存疑慮——

    “好吃的東西多了去了,但吃的心情難得培養。”不少食客表示,人氣散了,就難以再收回來,“兩年可不是一個短時間,北京一天一個樣,指不定哪天又冒出一個好地方來呢。”

    而商家們最擔心的是,回遷的間隔期太長,在這個時間內,可能有很多變故。比如,現在搬到一個新地方,如果做不起來,就可能改行做其他的生意。另外,兩年後,新“鬼街”還招不招人,誰的心裏也沒個準數。

    專家們更是認為新“鬼街”再火起來的可能性極少。東城區城市規劃管理局金連平副局長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有兩個擔心:過去“鬼街”上的餐館距離居住區較遠,24小時營業並不影響居民正常生活,新“鬼街”上商住兩用,一二樓餐館的噪音、油煙等勢必影響三樓以上居民的生活,糾紛怎麼化解?“鬼街”食客們的車大都停放在非機動車道和人行道上,新“鬼街”成為疏通東二環交通壓力的城市主幹道後,就餐停車不可能再佔用道路,矛盾怎樣解決?

    北京特色需要移植或者複製

    17日16:15分,記者再次來到“鬼街”。記者看到,“鬼街”東頭煙霧陣陣,塵土四揚,拆遷工作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推土機已經把知名度甚高的“金鼎軒”推倒了一半,正在向另一半進發、向比鄰的“福泰龍酒家”進發。“金鼎軒”和“福泰龍酒家”的夥計們還在搶運桌椅。不少圍觀者嘆惋地説:“一條最能代表北京特色的街道又消失了。”

    近年來,北京的城市改造工作功勞不小,面貌一天一新,但也遇到不少疑難問題,特別是在遭遇有文化氣息、體現個性特色又是京城百姓樂意光顧的建築時,總是把握不太準確。隆福寺、大柵欄的改造就是一個教訓,重建後比以前的環境條件好多了,但以前那種興旺卻一去不返。

    不少專家提出,對北京的特色街道或者場所進行改造,可以先移植或者複製,否則,“人氣盡散,何以還復”?

    用在“鬼街”的身上,具體的辦法是,在東直門附近找一條類似的街道,鼓勵商家集體搬遷過去,再通過媒體進行集中宣傳,引導食客們光臨,一次兩次,地熟了,名氣起來了,何愁沒客?就連“鬼街”這個名字都可以搬遷過去。

    “這是一個辦法。可以嘗試。”不少受訪者如是説。

    千龍新聞 2002-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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