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與戰略]中日應為未來攜手(對話)  

    中日關係很難説滿意。今天的新一代人,缺少一種激情與感動

    劉迪:30年前,中曾根派曾以“建立日中關係”為條件支援田中角榮競選自民黨總裁,可以説,田中角榮內閣的誕生,中曾根派發揮了很大作用。兩國恢復邦交的談判時,您作為田中內閣的通産大臣參與其中,與大平正芳外相一起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光陰似箭,日月如梭,30年後的今天,應該如何總結中日這段歷史,您如何看待這段歷史?與建交當初的預想,今天的兩國關係您是否滿意?應該怎樣發展兩國的關係?

    中曾根康弘:關於兩國的關係,很難説滿意。兩國恢復邦交,是周恩來總理高瞻遠矚的判斷力與田中角榮首相熱忱的結晶。同時,為了這一目標,我們曾與廖承志、孫平化先生攜手合作,共同努力。與那個時代相比,30年後,今天的新一代人,缺少那種激情與感動。我認為,應該重溫前人的艱辛與努力,以高瞻遠矚,面向未來的思考,建立起日中關係的牢固紐帶。

    1973年,我作為通産大臣訪華時,曾會見周恩來總理。那次舉行了3次會談,共計談了7個小時。最後一次會談結束時,已是淩晨1點。會談結束後,我走出人民大會堂乘車,周恩來總理與我一起走出人民大會堂,幫我穿上外套。他的這一舉動,讓我十分感動,我們之間相互存在著這種關懷。我希望年輕人應該學習這點。

    劉迪:您在擔任首相期間,與各國領導人建立了良好的個人關係。在《政治與人生——中曾根回憶錄》(1992年,講談社)中,您談到在與鄧小平先生的會見時,兩人曾談到人生觀。能否請您談一下對鄧小平先生的印象,你們兩位還談了哪些話題?

    中曾根康弘:鄧小平先生是值得尊重的偉大政治家,我在很早以前就對他極為關注。我十分想知道他的人生觀,以及作為一個歷經艱辛的共産黨員,在重建中國時的體驗。因此,在與他會見時,我詢問的是偉大前輩的人生觀而非一般事務性問題。他非常率直地回答了我的問題。他説,最艱辛的是“文革”期間被打入牛棚之時,而最喜悅的是追擊蔣軍越過長江,勝利在望之際。那次,除了自己的體驗以外,他還談了自己要實行的改革開放路線。我現在還記得,他説要促進國有企業的民營化,這項工作十分困難,但必須實行。他還説,要實行黨與企業的分離,就是説黨做黨的事情,企業做企業的事情,兩者同時也要合作。黨如果過多涉足企業,則對企業有害,必須進行行政改革。此外,我們還談到培養、提拔年輕人的問題。此後,中國正如他所説的那樣發展。尤其是南方談話以後,中國經濟獲得巨大的發展,建立起大國的基礎。這是鄧小平先生的功績。

    中國不是世界的威脅,中國只要不受到重大的國辱,就會繼續堅持和平外交

    劉迪:去年開始,日本以協助反恐怖為理由派遣海上自衛隊到印度洋,本屆國會正在審議3項有事法制法案。對於日本向海外派兵,中國政府十分關注與擔憂。今後,日本是否能在不與中日友好矛盾的前提下發展與美國的軍事關係?

    中曾根康弘:現在審議的有事立法是為了補充日本防衛體制上的缺陷。日本堅持專守防衛。現在,自衛隊防衛日本是由法律決定,但是,在防衛日本時,平時的法規如何適用於非常事態、國民如何進行協助等,現在的國內法規沒有規定。因此,要在自衛隊建立40年後的現在進行補充。現在進行的有事立法,專守防衛原則沒有變化。因阿富汗問題日本向印度洋派遣了軍艦,這是制定了特別法。迄今為止,日本自衛隊只是為了國家防衛。以前,日本曾向柬埔寨派遣了聯合國和平維持部隊,這也是制定了特別法。這次,為了制止恐怖,作為世界性合作的一環,制定了特別法,承認派遣自衛隊到印度洋。日本在從事這種新的行動時,要制定法律、明確其界限,嚴守其節度。這一點今後也不會改變。日美之間制定了日美安全保障條約,但是,只要日本堅持無核三原則——日本決心不擁有核武器,那麼對於核武器的防衛抑制力,仍然不得不根據安全保障條約依賴美國。因此,在可以預見的未來,日本方面決不會廢除安保條約。如果美國要讓日本廢除安保條約,那麼日本國民就會不得不重新考慮。但是,我想,與日本一樣,未來的方向是,美國也要繼續維持安全保障條約的。

    實際上,從預算與國防費的比例來看,日本為81萬億日元對4.9萬億日元,佔預算的6%。而中國為2.1萬億日元對1602億日元,大致為8%。一般來説中國是8%,但是最近中國國防費的增長率為17%。而日本的增長率為零。因此在防衛費問題上,日本大體上保持了節度。這個方針不會改變,基本上是在國內生産總值的1%左右。因為日本不擁有核武器,只要遵守無核三原則,就不得不維持安全保障條約。

    劉迪:隨著中日兩國經濟關係的發展,日本的“中國威脅論”日益顯著。中國政府反對“中國威脅論”,認為中國的經濟發展對鄰近國家有益。對“中國威脅論”,您是如何看的?中國經濟的發展對日本産生哪些影響?如何消除“中國威脅論”?中日兩國關係的理想狀態是怎樣的?

    中曾根康弘:我對“中國威脅論”持否定態度。這是因為,中國毫無疑問是一個大國,今後經濟也將發展、實力將要增加,不能否定力量的自然增長。中國現在最重視的是發展經濟、穩定民生、西部開發、環境問題,尤其是北方的水問題。為了解決這些問題,中國需要和平。我認為,中國希望和平的意志,可以通過加入世界貿易組織、2008年舉辦奧運會等明確表現出來,中國要發展成為世界大國,現在正在這條道路上前進。而且,實現這個目標是要通過發展經濟,而不是對外侵略。因此中國與日本的關係是相互合作的關係。日本的中國成為

    大國的威脅論,來自於日本企業大量投資中國會導致日本産業空心化的擔憂。這是日本的責任問題,不是中國的責任。這是經濟的自然規律。我覺得,中國只要不受到重大的國辱,就會繼續堅持和平外交。所謂重大的國辱,是指國家獨立、主權尊嚴等在國際社會中受到污辱。這對中國來説是重大的問題。只要不出現這種局面,中國還會實行和平外交,以發展經濟為主導,在可預見的將來,中國將會堅持這條路線。如果站在國家最高領導人的角度來看,這點十分清楚,但日本基層的人十分不安。正因為如此,雙方的領導人必須向國民表示,兩國已經建立了牢固的、相互攜手合作的關係,相互補充的關係。

    中、日、韓首先建立東亞友好俱樂部,加強與東盟的協商。日本也要增強實質性的自主多邊外交

    劉迪:2000年,中國總理朱基在與東盟國家首腦會談時,提出雙方共同建立自由貿易區的建議,雙方計劃在未來10年內實現這個目標。現在,這個設想正在逐步落實。今年1月,日本與新加坡締結了自由貿易協定(FTA),小泉首相在其政策演説中提出“日本東盟綜合經濟合作構想”。中國與日本在亞洲自由貿易區的設立上分別應該發揮何種作用?應該建立何種合作關係?

    中曾根康弘:以前我也曾提出建立“東亞協商圈”。中國向東盟提出在未來10年建成自由貿易區,然後小泉首相在新加坡也提出了綜合性的經濟合作構想。我認為,關於東盟與東亞的基本想法,中國與日本是一致的。這是因為,雙方都想建立東亞經濟協商圈。日本也想與東盟簽訂自由貿易協定。同時也想與個別國家簽訂自由貿易協定。因此,日本與中國合作,再加上南韓,首先建立東北亞友好俱樂部,組成外交或經濟閣僚協議會,政府首腦、總書記、總統、首相舉行定期的協議,這是最理想的。同時,中國與日本合作,與東盟一同建立東亞協商圈。日本與中國不應先爭起來。歐洲已經建立了歐盟,再過兩三年將有25個成員國,美洲也有北美自由貿易區。在這種世界性地域主義的發展狀態下,我們也應該搞協商圈。其他人不應説三道四。為了實現東亞經濟協商圈這一目標,日本和中國應該協商,並同東盟協商。

    劉迪:以前日本曾提出建立“亞洲基金”,但因美國反對,沒有成功。

    中曾根康弘:“亞洲基金”是宮澤(喜一)君提出的,美國沒有承認。但是最近日本與亞洲國家簽訂了貨幣融通協定,這在某種意義上是亞洲基金的替代,美國在這點上終於醒悟。為了未來,日本與中國攜手合作,建設東亞經濟圈,這個基礎就是自由貿易協定。我們應該在調整的過程中向共同的目標邁進。現在,關於安全保障,是在東盟地區論壇範圍內進行的,這個問題也應該前進。首先從經濟做起,經濟如果順利發展,自然也會推進安全保障的發展。應該擁有這個目標,日本與中國相互合作。我將這個想法告訴東盟與南韓的政治家,都得到他們的充分理解。他們都説,希望與中國友好地朝著這個目標前進。

    劉迪:在日美安保條約的構造下,日本在亞洲發揮作用,是否會受到限制?

    中曾根康弘:日本外交在冷戰結束後應該有新的出發點。在日美關係方面雙方締結了安保條約,但是,日本必須展開實質性的自主的多邊外交。這是因為,冷戰結束後,不論美國圈還是蘇聯圈,都處於離散狀態。在這個過程中,各國都在加強自己的自主性,這是20世紀90年代發生的變化。但是,日本在這10年中處於“漂流”的狀態。10年中換了10任首相。但是,進入21世紀的今天,應該改變過去的狀況。今後,在與美國保持安保條約的同時,應該開展實質性的多邊外交。希望日本政府能夠實行這個想法,這種趨勢已經開始。現在外務省正因其他的事情無法執行這個構想,但是,我們自民黨黨內的同事,已經開始議論這個問題。雖然還未落實到正式政策上,但是我們已經提出了意見,肯定最後會落實到政策上。小泉與東盟國家提出綜合性的經濟合作構想就是其徵兆。

    劉迪:在《21世紀日本國家戰略》一書中,您倡導日本要成為戰略國家……

    中曾根康弘:因為現在的日本外交與內政沒有戰略性。日本沒有中長期的展望、目標或實行這個目標的程式。日本沒有將這些問題告訴國民並要求他們協助,以便貫徹這條路線。日本政府過於陷入日常性工作,儘是關注短期問題,內閣一會兒解散、一會兒組成,長此以往,日本的未來將十分悲觀。在這個意義上,最具戰略性的是中國和美國,這是有目共睹的。而夾在其間的日本存在沒有戰略性這一重大缺陷。為了建設戰略性國家,必須在黨與內閣中建立制定戰略的部門,因此必須奠定其基礎與原理。我在自己的書中也提到這一問題。小泉君在某種程度上也採用了這一點,但還不夠完全。日本只要不擁有核武器,就必須堅持安保條約。但是,實質上,應開展自主多邊外交。因此我説要建造一個新舞臺。

    (中曾根康弘:1918年生,畢業于東京大學法學部,1982年11月至1987年11月任日本首相。現為日本眾議院議員。劉迪:本報駐日本特約記者,中國社會科學院碩士,日本早稻田大學博士課程畢業。現為早稻田大學研究員。)

    《環球時報》 (2002年07月04日第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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