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鄧宏（音）17歲的時候，曾經在中越戰爭中領導過一個連的中國士兵。在他20歲的時候，他退了伍，開始“下海”——倒賣服裝。30歲的時候，在中國洶湧澎湃的商業大潮中，他已經成為一個擁有數百萬資産的老闆。他與原來的中國太太離了婚，娶了一個美國女人，然後移民美國，如今在夏威夷和矽谷都購置了資産。

    “我一直生活在一個美國夢裏。”已經41歲的鄧宏回憶道。

    但是今天已經事業有成的鄧宏卻放棄了從前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的美國夢，又回到了四川。他説，他要去追尋他的另一個夢。原因是什麼？鄧宏對此毫不隱諱：“原因就是在中國變成一個‘大富豪’要比在美國容易得多。”他是對的：終於，他擁有了35輛汽車。其中包括一輛法拉利，一輛藍博基尼，一些吉普，一艘遊艇，幾輛賓士600和一輛大林肯。他往返于在成都購置的兩套豪宅與他在商務中心區的一套房子之間。最近，他又買下了位於一個國家公園附近的面積為100平方英里的土地的開發使用權。

    “我遇到的很多美國人都不相信中國有富人。他們以為我們還在使用黃包車，”鄧宏説著，有些得意地露出了一個嘲弄的微笑，優雅地敲了敲手中的金裝古巴雪茄。“他們錯了。”

    鄧宏只是中國正在成長的富人階級中的一員，而正是這個階級使中國的社會、經濟以及政治面貌都出現了一種新景象。根據中國經濟學者的報告，如今中國貧富階層之間的差距已經遠遠超過了美國。

    “當中國的領導人鄧小平説‘致富是光榮的’的時候，可能沒有想到情況會變成今天這種狀況，”曾項泉（音），一位中國人民大學的勞動經濟學家説。“在這個國家裏，貧富之間差距的加大已經對社會政治産生了影響。”

    1975年，當布希還是個年輕人的時候，他曾經遊覽過中國。當時這個國家裏幾乎沒有富人——即使有也是微乎其微。一位老朋友回憶起布希那時騎著一輛自行車環遊北京的時候，對上下班的中國工人大軍都穿著藍色的或是綠色的服裝感到非常吃驚。那時的北京，沒有私家車，也很少有私人住宅。而今，當布希上個月再一次來到北京的時候，他看到馬路上擠滿了汽車，包括一些世界名牌跑車。在北京，至少有3000輛寶馬已經註冊，同時註冊的還有數千輛賓士，保時捷在這裡不到一年便賣出20多輛。寶馬公司已經計劃年底在這裡開一家工廠。

    這些有錢人也帶動了房地産業的興旺發展。當布希第一次來到中國的時候，只有幾個中國共産黨的最高領導人住在相對豪華的地方。今天，每一個大城市都有一些專門對某些“貴族”開放的俱樂部，其規模和豪華程度直接比照美國的上流社會。

    位於北京北郊的檸檬湖高級住宅開發區的入口處立著一塊巨大的廣告牌，這塊牌子足以説明一切：“北美風格，富有，堅固。”這裡的房子設計都非常講究，專門留有可以享受陽光早餐的小餐廳，巨大的主人臥室，地下室內雅致的酒吧以及完全是美國標準的浴室。看起來，這裡就是美國的一角。這裡的房子面積最小也有2500平方尺，而最大的足有4500平方尺，售價為110萬美元。這個開發區的一期工程完成了60套住宅，目前已經全部售完。

    “幾年前我們的買主都來自香港、台灣和一些外國公司。現在，來這裡買房子的幾乎都是中國人，”一個在北京銷售豪華住宅的房地産經紀人説。“在這兒買房子的人過的生活跟我們完全不同。他們不用交稅，大部分人都有兩個孩子，因為他們根本不用管中國的計劃生育政策。他們在這裡是完全自由的，可能比那些在美國的有錢人還自由。”

    沒有具體的統計數字來説明中國到底有多少有錢人。一部分原因是政府仍舊堅持在廣大群眾中推廣共産主義的意識形態，另一部分原因是這些有錢人大多都有些害怕被公開。有一個來自中國國家媒體——中央電視臺的記者説，他不得不暫時擱置一個關於“中國富人”的紀實紀錄片，因為很少有人願意接受採訪。並且，這些有錢人中的大多數都是通過違法手段賺到的他們第一個“百萬”。

    （二）

    但是，根據去年中國社會科學院所作的調查，中國的銀行裏總額為8940億美元的存款中80%集中在20%的賬戶裏。還有一些設在北京的、世界最頂尖品牌的專賣店，包括在長富宮飯店裏的赫爾莫斯專賣店以及在中國世紀大飯店裏的芬迪專賣店。這些將辦公與零售合二為一的世界著名品牌專賣店，在中國通常每年的銷售額能達到500萬美元。

    在北京，有一些幼兒園的托費居然比北京大學這個中國第一高等學府的學費還高。一項市場調查發現，在中國主要大城市中，有許多女孩子每個月得到的津貼超過了100美元——相當於一般工人的平均年收入。

    許多社會傾向都開始圍繞“富有”這個話題。王紺（音）在她耶魯大學的博士論文中，研究的就是深圳——中國一個臨近香港的特區城市——的富有階層，這個城市由於高收入和文化低俗而聞名。王紺親眼目睹了這個城市中的富有階級如何奠定了整個城市的基調，為此，她被深深震撼。

    “他們所追求的東西很快就變成了政府幹部們所追求的——這裡所指的可以是某種特別的手機款式，也可以是某種時髦的生活方式，比如説高爾夫。他們會邀請某位政府官員到他們的高爾夫俱樂部，給他配備最好的裝備，再給他買一張會員金卡，然後帶他打高爾夫。”王紺説。“這些人的文化影響是巨大的。現在很多深圳的官員都很擅長打高爾夫。”

    王紺的調查報告同時也指出了中國的富人同政府官僚之間的密切關係。實際上，中國最有錢的人中有很多都曾經是黨政幹部，或者與黨政幹部有親戚或朋友關係。這些人的本事就是將手中的關係變成現金。

    鄧宏就是一個這樣的例子。他的爸爸是中國空軍的一名軍官。鄧宏認為，軍隊的背景是他事業成功道路上的關鍵因素。對此，一些人説是因為在中國，人們普遍覺得軍隊的軍官大部分訓練有素，做事有規矩，值得信賴。而另一些人則説，在實際操作中，老一代的關係網遠比現行規章制度有用。

    再看看郝亞寧（音），原來曾經是一名魁梧的坦克連指揮官，如今也是個擁有百萬身家的廣告業老總。他利用與前戰友的關係在北京東邊的一個村子建了一個“真正的宮殿”。宮殿的正面，郝亞寧説他的靈感來自於加利福尼亞的威廉倫道夫哈斯特城堡。郝亞寧自己設計了房子的背面——雪白的墻壁，藍色的百葉窗——完全倣照亞裏士多德的希臘風格的住所。腳下是一片寬闊的草坪，草坪中間立有一尊造型優雅的噴泉，此外，還有一個保齡球場。房子後邊，有一個狗舍，裏面有50條純種狗，其中包括一條純種藏獒。

    鄧宏憑藉他的軍隊背景，已經同成都市市政府的各級官員們建立了密切聯繫。當我問他，如果用與其他商人的關係同與政府的關係相比較，哪個更重要時，他不假思索地回答説：“我還真的沒對我的商業夥伴做什麼，”他説，“我的生意主要依靠政府。”他的聲音代表了很多中國商人。

    由於這些原因，去年鄧宏將他在商務中心區30%的資産無償捐獻給了成都市政府。他公司裏的一位高級經理是成都市的前副市長。為了他在四川西部世界公園附近的開發規劃，他雇用了一批退休了的政府官員。

    鄧宏必須依賴同政府的關係取得開發那塊100平方英里的土地的批文。這塊土地緊鄰中國保存最完好的自然保護區“九寨溝”。鄧宏説他計劃在那裏建100棟別墅，一個五星級賓館和一個高爾夫球場，每棟別墅預計至少售價30萬美金。

    同中國的許多富人一樣，鄧宏説他並不擔心貧富差距的增大會導致社會動蕩。然而在過去連續兩年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中國的立法機構——上，貧富差距始終都是一個最熱門話題。在最近一次的代表大會上，中國總理朱鎔基在政府工作報告中也指出，他目前最關心的是如何增加中國貧困農民的收入問題。

    中國國家主席江澤民在去年7月1日慶祝中國共産黨建黨80週年紀念大會上所作的發言中提到，企業家和其他商業人員也應該被允許加入中國共産黨，而實際上，這種現象幾年前就已經開始出現了。江澤民還提出了一個新理論，叫做“三個代表”，以此來提升中國共産黨在中國社會中的地位。這“三個代表”的基本內容是説中國共産黨如今必須代表“中國大多數先進生産力”的利益，而此前的説法是中國共産黨代表“工人、農民、軍人”。

    有兩個孩子，住在北京郊區的鄉間別墅裏，融合了東方和西方的生活方式，潘石義（音）和他的妻子兼搭檔——張欣（音），似乎可以被看作是中國“先進生産力”最頂層一批人的縮影。這對夫婦在北京附近開了一個聯營公司，最近他們已經組織了12位建築師，打算在北京城區外沿長城建一個別墅區——每幢別墅預計售價在100萬美元以上。同時，他們也正在海南島上一個有運河通過的名叫博澳（音）的村子裏建一個別墅區。

    “那裏就好像法國南方一樣。那麼美麗！”張欣説，“每次我們去法國南部，我們都在想，中國也需要這樣的地方！”

    微軟美國全國廣播公司2002年3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