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音公司對潛在的安全隱患，主動提出了解決方案。”董玉國向記者著重強調“潛在”、“主動”、“隱患”等字眼，所以事情的動意是好的，是為了“防患于未然”。董玉國覺得難以理解的是，原本是波音公司和航空公司之間的一個“點對點”的純技術問題，卻在國內媒體掀起了軒然大波。作為波音公司在中國的公關總監，他也“無緣無故”地成為“油泵事件”的焦點人物，“就事件本身而言，公關部的作用應該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急診室的故事

    8月31日8：01，一則題為“1440架波音飛機隨時可能爆炸？”的消息被中國日報網站首先披露之後，猶如一顆炸彈迅速在網上“爆”開。當天晚上，中央電視臺《新聞聯播》的言之鑿鑿更是確證此事的可信度。該報道稱：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FAA)8月30日發佈緊急命令，要求美國各大航空公司立即對1440架波音飛機進行檢查，原因是這些飛機的燃油泵的連線可能有問題，隨時可能引起爆炸。而在今年1月及4月，大約1250個這種燃油泵安裝在波音737、747以及757飛機上。

    此事件是否涉及中國民航市場安全？哪些航空公司的波音飛機存在類似安全隱患？人們可以想到的最直接的問題，自然成為眾多媒體“追蹤”的對象。而一天后，這條消息在媒體已衍生出數十個版本。“飛機很安全”，接到問詢時，民航售票處工作人員一律如是回答。但當記者問及飛機是否與本次“油泵事件”有關係時，他們又連忙表示出不“專業”，“能起飛的飛機都安全，而起飛後出現事故，則屬於緊急事故，不在‘油泵事件’之列”。聽到此種回答記者心悸不已。而作為“當事人”，此時波音公司的表態就變得至關重要。

    董玉國向記者“主動”坦承“油泵事件”背景，最早是波音公司在加利福尼亞的一家燃油泵製造商率先向波音總部發出通知，表示1月～8月出産的波音飛機油泵存在安全隱患，而波音公司則在第一時間向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FAA)發出警告，時間是在8月28日。同一時間，波音公司向在這段時期內供貨的各航空公司發出通知。“關鍵是要在第一時間，妥善的解決問題。”而據董玉國説，無償更換相應部件的工作正在全球有條不紊地進行。

    事件是否牽涉國內的航空公司，作為國內航空公司事實的“當家人”，民航總局理所當然成為該事件最具權威的發言機構。然而在聯繫採訪過程中，記者卻是屢屢碰壁。在宣傳部、安全辦、適航司左推右搡、閃爍其詞間，只能總結出一句話：“再過一段時間吧，要等領導批示。”而面對緊急事件，各航空公司更奉行“言多必失”的金科玉律，避之惟恐不及。“不清楚”、“不了解”是採訪中最常見的詞語。南航相關部門負責人義正言辭的表示，此事與南航無關，發現問題的飛機油泵是加利福尼亞製造的，而南航飛機上的油泵則是俄亥俄州製造的。東航更是強調，至今沒有收到波音公司或民航總局的通知，以此可斷定東航飛機不牽涉在內。而上航、海航等更是迅速與問題飛機“劃清界線”。

    目前波音飛機是中國民航的主力機型。根據波音中國公司的統計，截至今年7月，中國共有噴氣客機594架，其中波音飛機384架，市場份額高達64%強。而南航和上航更是分別在去年的10月，向波音公司訂購了總數為30架的波音737飛機，今年8月交付工作已陸續開始。為此有關專家指出，即使飛機不在問題飛機之列，事件發生後，各航空公司也應該積極對現有波音飛機進行相應部件檢查，以防不測。

    給一個安全的理由

    “隨時爆炸”，這四個字在董玉國看來格外刺眼。有關媒體在對境外媒體報道的翻譯過程中，顯然沒有注意詞語的準確性，董玉國甚至認為，這個詞用得很“可笑”。

    據波音公司內部材料顯示，1月～8月間，波音公司實際交付的“問題”飛機總數僅為116架，而截至目前，還沒有一起事件同燃油泵出現的問題相關。對於可能造成的事實恐慌，董玉國解釋説，問題起因于燃油泵與回轉軸距離太近，長期摩擦會導致線頭外露，引起爆炸，但這一過程是在使用後半年到一年的時間才可能顯現。由於問題發現及時，波音公司在無償更換油泵後，完全可以做到防患于未然。

    據了解，目前飛機製造商與航空公司在處理飛機品質問題時的方式一般有三種：其一，在飛機試飛過程中發現問題，由於航空管理部門(如民航總局、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相應機構，向飛機製造商和航空公司發出通知；其二，航空公司在使用過程中發現問題，向製造商尋求解決方案；再有就是製造商自己針對飛機潛在的安全隱患，向航空管理部門和航空公司提出預警。

    以上情況對於航空業內來説，並不罕見。製造商採用通告的方式警告有關航空公司潛在的安全隱患，是行業一貫採取的做法，董玉國認為，這也正是製造商敢於直面問題的積極表現。然而也有業內人士尖銳地指出，在最終檢驗管理上出現紕漏，波音公司難辭其咎。

    飛機品質出現問題可以分很多種，有關配件品質問題可以尋找替代産品，有關安裝問題需要製造商調整維修。而據一位航空公司技術人員介紹，對於問題的嚴重程度可以用一個很簡單的標準判斷：飛機是否需要立即停飛。

    記者從相關部門了解到，目前各航空公司航班都在正常飛行。而如果按聯邦航空管理局給航空公司規定的4天時間檢查時間計，8月28日至今，國內各航空公司的“泰然處之”，顯然不在此次“波音事件”牽連範圍內。

    此外，東航一位工作人員也表示，類似燃油泵摩擦出現安全隱患，在飛行常規檢查中也是完全可以被發現的。在我國，航空公司對飛機的安全檢查可以分常規檢查、特例檢查和長期檢查三種，每班飛機在起飛前和降落後都會分別做檢查，而在一天結束時，還會有一次“大檢”。

    另外據其介紹，一架飛機一般有前、後、左、右四個油泵，一旦出現問題會相互補充，保證短時期內安全飛行。“飛機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交通工具”，最後他還不忘強調，“全世界平均每年由於空難死亡的人數僅為1200至1500人。而由於地面交通事故而死亡的人數卻高達10萬人。”

    都是油泵惹的禍？

    對於此次“油泵事件”的嚴重性，媒體顯然起到了推波助瀾、上綱上線的作用。讓董玉國不理解的是，為什麼人們會對飛機油泵問題産生如此大的“興趣”？而為什麼內部材料上明明標示出116架問題飛機，而到了網上卻變成1440架，乃至3000架？

    “航空企業其實是很脆弱的。”面對眾多審視的目光，他不得不發出如此感嘆。“911”事件引發了人們對航空業的信心危機，所以，公眾在心理上已經對“油泵事件”自覺做了“放大”處理。

    當然，波音公司近一段時期的表現，似乎也並沒有給人們增加信心的理由。隨著美國各大航空公司普遍陷於財政困境，各航空公司紛紛採取措施削減運輸能力，並竭力推遲原來飛機的交貨時間，因此，飛機製造業巨擘波音公司正受到美國航空業整體不景氣的拖累。日前美利堅航空在一份聲明中説，已經推遲了2002年35架波音飛機的交貨時間，推遲或取消計劃在2003年至2008年間交貨的另外67架飛機的談判也正在進行。據悉，自“911”事件以來，波音公司已將飛機産量減少了一半，而到今年年底，公司更將有3萬名僱員拿到解雇通知單。

    “油泵事件”對於本已身處逆境的波音來説更無異於雪上加霜，有業內人士評估，一般配件的維修費用是原配件價格的1／3，飛機油泵價格很高，大概在10萬美元以上，給116架問題飛機做免費更換的話，加上運輸費、維修費，實在價格不菲。而如果加上由於飛機停飛可能造成的運營損失費用(一架飛機一天的租金在3萬～5萬美元不等)，更是一筆不小的支出。更為關鍵的是，作為全球的主要競爭對手空中客車，近一段時期市場增勢很猛。

    雖然在我國，波音目前仍牢固地佔有2／3的市場份額，渤海證券分析師認為，從去年國內航空公司訂購飛機的數量看，空客已與波音旗豉相當。此前空客總裁兼首席執行官諾爾弗加德表示，空客今年將實現交付300架飛機的預定目標，在明年也將交付300架飛機，屆時空客在交付上獲得的份額將首次達到50%。

    “關鍵是不要因為油泵事件，影響波音公司的信譽才好”，有關專家指出。可以令波音公司欣慰的是，在採訪過程中，國內各航空公司均表示：“油泵事件”的發生，並不能否定波音作為全球領先飛機製造商的總體實力，如果問題處理得當，並不會影響波音與各航空公司的訂單以及各項合作的繼續進行。汪靜

     《中國經營報》2002年9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