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訪瀘沽湖末代女王  

    (馮學敏,資深作家,曾出版過多部長篇小説和散文集。他相信這是一個出偉大作品的時代,新老作家都應該深入生活,到生活的激流中去才有可能發現閃光的寶石。)

    四年前,我退休時,就想去瀘沽湖體驗生活,了解女兒國的風俗民情,即使無所發現,旅遊一趟也好。可是,我擔心路遠山高,人走了,怕體力不支,沒有了卻這個宿願。

    2001年9月,機遇來了。出版社請我作為高級編輯和記者去採訪女兒國末代王妃肖淑明,準備寫一部傳記小説。當時肖淑明正在雅安探親,距成都很近,僅120公里,我欣然樂意,便去了。

    ■肖淑明在瀘沽湖當了6年“女王”

    我在雅安碧峰峽賓館裏會見了肖淑明,與她交談了三天三夜,還錄了音,拍了照。她向我述説了她的身世。她本是成都人,漢家女,父親是國民黨的起義將領,母親出生在書香之家。她在雅安女子中學讀書時,被瀘沽湖土司喇寶臣“選妃”選中,16歲遠嫁到瀘沽湖,58年未還鄉。她在瀘沽湖當了6年“女王”,建學校、傳漢文、平土匪,為民族團結貢獻了青春,爾後就蹲了28年牢籠,直到平反以後,她已是兩鬢霜染一老嫗,然而她還是思想進步,恪守清貧,無怨無悔。我為她這個傳奇般的經歷感動得常常徹夜難眠,我想,寫一部傳記小説是夠格的。世人知道瀘沽湖美麗神秘也知道點年輕一代中有個楊二車娜姆“國際走婚”,卻很少有人知道老一輩中有個“女王”肖淑明,竟埋沒在歷史的塵埃中半個多世紀了,至於她的傳奇經歷,更是鮮為人知。

    為了寫好這部小説,我想還應當深入到她的家鄉瀘沽湖去,補充一些情節。因為肖淑明畢竟是75歲的老人了,很難回憶起許多細節。

    ■“瓜烏”(貴賓席)上,喇嘛悄悄向我灑下聖水

    恰好這時肖老太的孫子喇華雄要回瀘沽湖,我與他一同坐汽車出發,他天然成了我的翻譯,一路上照顧我的起居。頭一天,我們穿過二郎山洞,經過瀘定橋畔,汽車忽而在雲裏爬行,忽而盤山繞道衝下溪水縱橫的小壩子,當晚就住在冕寧縣一個雞毛店裏,木板床,敞毛廁,洗臉洗腳要到很遠的地方去打水,吃的是“黑食品”,也顧不上衛生不衛生了,胡吃一通就睡覺。第二天夜裏過西呂,又趕路到德昌一家幺店子裏住宿。第三天到雲南的寧蒗縣城,住在一家酒店裏,名為“酒店”,比幺店子條件好不了多少。第四天下午,終於到了瀘沽湖。肖王妃的家住在湖對面四川一邊,我們必須坐船過去。湖邊划船管理處很會宰人,竟要了我們300元,而他們僅用了不到兩小時,就劃完了七八里的湖面路程。

    我住在肖王妃的幺兒喇品全家裏,他們對我非常熱情,剎那間,他們大家庭的兄弟姐妹都來瞧我這個“貴客”了,忙著為我煮飯,殺雞,蒸馬鈴薯,烙玉米餅,炒銀魚,忙得一家人飛進跑出。吃飯的時候,要我坐在“瓜烏”席上,和神坐在一起,向我敬“蘇裏瑪”酒。他們信仰達巴教,也信仰喇嘛教,達巴教是他們摩梭人的本教,一種遠古的百神教。當地德高望重的喇嘛益石鬆努陪著我吃飯。他那神秘的眼光老盯著我,我用笑眼詢問著他。他説話了:“你是個佛相,心地善良,雖有災難,但總會逢凶化吉。”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嘛”,我用佛家語言回答道。接著,他端來一碗凈水,在我們吃飯的過程中,大家談笑風生時,他悄悄地在我頭上用手指彈了幾滴聖水,當我發現時,問他這是什麼意思,他不吱聲,眼睛閉著,仿佛在默唸經文,我想這是他的法事,何必追問呢!

    ■去王妃島,水中探路,有驚無險,驚中有喜

    我決定去看看王妃島,聽説那島就是因肖王妃而得名的。她在那島上過了幾年崢嶸歲月,享受過“女王”的富貴。

    去王妃島要經過草海邊的土路,四個小夥子陪我去的。我們坐著三輪車,在坑洼的泥路上顛簸前行。

    快到湖邊,一大片湖水將路面淹沒了,沒想到湖水漲了。這時,一位摩梭婦人劃來一條豬槽船,要我們坐上去免得走路,她真是善解人意。我們坐她的船到了大湖邊,又坐上稍大些的豬槽船,向王妃島劃去。

    那王妃島在湖心的山彎處,遠看像一個盆景。我們上了王妃島,這裡的確是仙境,四週靜謐,山花燦爛,綠藍滿目。我見到昔日的“王宮”,而今已是殘垣斷壁,荒草滿庭。除了現代遊人丟下一些水果、罐頭皮以外,只剩下一個自然美景,沒有現代建築,這反而還好,保護了這片凈土。肖淑明當年住在這個島上,過了一段快樂日子,那時她才十七八歲,韶光年華,她説她“紅衣白裙,腰別雙槍,飛馬輕騎,打獵于山間湖旁”就是在這個地方發生的。當然,上帝過早地給了她蜜橘,卻給了她吃不完的苦果。馮學敏

    《北京青年報》 2002年4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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