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民間還有巨大的資金未得到充分利用

    《快訊》：目前，國內有很多企業都在嚮往到海外去上市。這既是在經濟全球化進程中的一個必然趨勢，也是國際金融一體化的一個表現。但部分中小型企業也在做這方面的打算，您對這種現象持什麼樣的看法？

     湯敏：應該説，國內目前的確有很多企業在打算到海外上市。但實際上，中國市場上的資金是相當多的，並不是所有的企業尤其是中小企業都適合到海外上市。中國目前不但有上萬億元的資金沉澱在銀行裏，借不出去，而且中國民間還有巨大的資金沒有得到充分的利用。據有關部門初步的估計，僅溫州一個地區就有將近1600億元人民幣由民間持有，它的資金量是非常大的。現在的主要問題並不是我們國內的資金不足的問題，實際上，是我們沒有很好的方式和方法把這些資金調動並充分利用起來。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我們很多企業到海外融資固然有它的意義，但如果我們沒有發揮自己的智慧去充分利用國內資金的話，有可能會像泰國、印度尼西亞、阿根廷等國家一樣過多地依賴於國際金融資本而隱藏著危機。

    ■不應把解決中小企業融資難的希望寄託在商業銀行身上

    《快訊》：您認為，在巨大的民間資金與中小企業之間，什麼是造成它們隔離的主要障礙呢？

    湯敏：我們在認識上有一個誤區，就是一談到中小企業融資，自然而然地就容易談到怎樣從銀行裏把錢借出來以及銀行如何惜貸等等。確實，銀行對中小企業提供的資金是比較少的，不過我們也可以參照一下其他國家的情況。實際上，在世界上所有國家中，商業銀行都不怎麼為中小企業提供貸款。中小企業從銀行融資難並不是中國特有的情況，而是世界上普遍存在的現象。所以，我們不應該把解決中小企業融資難問題的希望寄託在商業銀行身上。我們的銀行好不容易才有了一點兒商業化的傾向，如果再過多地給它政策上的壓力，對它的發展是不利的。因此，中小企業依靠銀行來融資是很不現實的，而且在理論上也不一定完全正確。

    《快訊》：其實，中小企業依賴銀行也跟以往政府的政策有關。以前，中小企業是很多地區的經濟支柱，地方政府自然會在資金上希望銀行給予一定的支援，有的甚至不斷地支援，這也就造成了後來一些銀行的呆壞賬。

    湯敏：這就是我要説的另一個誤區，那就是我們的許多中小企業在融資問題上總是希望政府來幫助。一談到中小企業融資難的問題，有些人就總是抱怨政策支援不夠有力等等。實際上，過多地依賴政府來解決這個問題有它的好處，也有它的不足之處。政府要處理各種各樣的問題，它並沒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管這些事情，而且現在我們講究一種政治家政府，由政府直接干預企業的事情也不完全是什麼好事情。因此，對中小企業融資問題，我們要盡力開拓一個解決途徑，當然，政府和銀行等等也都是非常重要的支援者，但不是僅有的支援者。

    ■我們需要建立一個中小銀行體系

    《快訊》：銀行惜貸更多地是出於哪些方面的考慮？

    湯敏：中小企業融資主要有兩個方面：一是債權融資，一是股權融資。首先，我們來看債權融資。在債權融資裏面，最重要的還是在銀行。銀行貸款是債權融資的主要內容，但銀行一般是為大中型企業服務的。一般説來，大銀行從誕生起，都不是為中小企業，特別是小企業而設置的，所以它普遍地存在著惜貸現象，特別是對小企業。為什麼呢？因為銀行本身也在研究收益與成本的問題，一個銀行如果把所有成本都算進去的話，它要研究貸款給大企業和貸款給小企業的成本是否一致。研究結果發現，一個銀行如果貸款給小企業的話，它的成本會佔到貸款總額的3.2％左右，因為每家小企業也都需要和大企業一樣的手續；而貸款給大企業就要遠遠低於這個比率。實際上，銀行的收益主要來自於存款利息與貸款利息之間的比差。所以，從成本收益的角度來考慮，它不太願意貸款給中小企業。另外，中小企業本身的信用度也普遍比較低，銀行貸款給它的風險也比較大，這又是銀行惜貸的一個原因。

    《快訊》：那麼，其他國家是怎麼解決這個問題的呢？您能否給我們介紹一些國際上的經驗？

    湯敏：在國際上，相當多的國家不是靠大企業向中小企業提供貸款，而是設立一些小銀行，專門給中小企業提供貸款。如果需要銀行來進行大規模的債券融資的話，我們就需要建立一個中小銀行體系。此外，就是需要建立中小企業的信用擔保體系。有些國家沒有中小銀行，或者即使有中小銀行體系，但覺得還不夠，就由政府出面建立信用擔保體系，由政府進行部分或者全部的中小企業信用擔保。

    ■國內需要增加擔保資金才能滿足中小企業擔保的需要

    《快訊》：目前來看，我國在中小企業擔保方面做了哪些工作？

    湯敏：目前，我國由各地區財政出面成立了300家中小型的擔保中心，資金超過了100億元。從現實來看，應該增加到300至500億元才能達到中小企業擔保的需要。另外，還要建立一套再擔保體系，來分散擔保中心的風險，這是目前國內討論比較多的國際上對中小企業信用擔保普遍採用的一個方法。

    《快訊》：這種擔保是否都應該由財政出資來進行呢？

    湯敏：到目前為止，我國絕大部分的擔保中心都是靠政府財政來支撐的。但應該看到，不僅有財政才能做這個擔保，在我國已經有類似民間的擔保機構，完全靠商業化的操作來為中小企業提供擔保。舉一個典型的例子，深圳的中科智擔保公司，它在一開始資金才有5000萬，今年就可能達到3億人民幣左右，其擔保額在去年達到10億人民幣，整體運作非常活躍。它通過擔保不但可以收回成本，而且還略有盈餘。最近，它們還在醞釀到美國納斯達克上市。

    《快訊》：深圳這家公司實行的擔保與由政府來進行的擔保採取的方式是否一樣？

    湯敏：它的擔保實際上和政府的擔保有所不同。按照國家有關規定，擔保公司只能收取擔保利息的50％，最高不能超過70％。因為中小企業的失敗率是很高的，在美國，中小企業每年成活率不到40％。所以擔保公司的風險非常大。那麼，深圳的這家公司是怎麼做的呢？它是把擔保與投資相結合。它給企業提供擔保，但同時要求佔一部分的股份。這種把類似風險投資的機制和擔保機制結合起來的方法是非常少見的。如果它投資成功，因為佔有一定的股份，從而可以有一筆收益；但如果投資失敗了，它還可以通過在其他企業的投資收益尋求到一個平衡。這種新的、頗有創見的方式支援這家擔保公司能夠站穩腳跟，同時還在不斷成長。此外，這家公司比國際上的一些擔保公司機制更加靈活，比如它採取各種各樣的機制來提供擔保，包括項目投資擔保、營收擔保等等。

    《快訊》：其實，為中小企業提供擔保的風險非常大，不但有經營的風險，有的中小企業還借錢不還。那麼，在信用風險方面應該怎樣來避免呢？

    湯敏：這就需要在建立中小銀行體系和擔保體系之外，建立起一套非常重要的中小企業信用機制，這包括一套中小企業的信用評價機構、信用培養機構以及中小企業本身的規範等等。如果沒有這套基礎的機構來支援的話，那麼剛才所説的中小銀行體系、國家擔保體系全都成為空談。目前，我國中小企業在信用方面的問題還相當多，所以我們要加強這方面的工作。

    ■還可以適當考慮在債券融資方面拓寬中小企業的融資渠道

    《快訊》：國內目前對債券融資有著非常嚴格的規定，實際上也就為中小企業融資設置了更多的障礙。對此，您有哪些看法？

    湯敏：除了以上談到的中小銀行體系和擔保體系之外，實際上，中小企業的債權融資還可以採取一些別的方式。目前在國外也有一種市場的辦法就是“企業間的借貸”。但目前來説，中國的法律規定，企業間借貸是不予承認的，告到法院也不受理。但我認為，在對待一些小企業時，這個方面應該不要過分苛刻了。尤其是小企業如果從大企業進行借貸的話，應該適當地放寬些。我們首先一定要區分開中小企業債券融資與集體債券融資兩個概念。目前，國內大企業存在債券融資，但中小企業在這方面還是沒有進展，我認為可以適當考慮在這方面拓寬中小企業的融資渠道。此外，還有一點就是，應該適當考慮建立眾多的社區銀行系統。目前我們也有一些類似社區銀行的機構，比如一些城市商業銀行等，但我們絕大部分城市還沒有建立商業銀行，在這方面也是應該有所考慮的。

    ■配合股權融資需要建立相應的股權代理機構

    《快訊》：中小企業融資很重要的一個方面還要靠股權融資，這方面的情況如何？您有何建議？

    湯敏：實際上，中小企業債權融資畢竟是少數，70％以上都是靠股權融資。這就需要建立一套股權投資、股票代理機構。在許多國家和地區就有專門針對中小企業進行股權投資的機構，但在中國卻非常地少。現在來看，我們在這方面還應該儘快多做一些考慮。

    《中國經濟快訊週刊》 2002年8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