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鈾彈本身並不是個新鮮玩意兒。作為一種武器裝備，美國人從50年代就開始研究，60年代經過了試驗論證，70年代開始正式用以裝備部隊。在實戰中的大規模使用，也是距今已有10年之久的海灣戰爭。多年來，有關貧鈾彈的零星介紹只散見於各國媒體，從未引起過特別的關注。如今，貧鈾彈突然間炸翻了歐洲的天。

    這場風波的起源是歐盟國家。原因很簡單，因為歐盟有6個國家的16名曾經參與巴爾幹地區軍事行動的人員先後罹患“巴爾幹綜合症”———這是對一系列與貧鈾污染相關的嚴重疾病的統稱，其中以義大利人最多，已有8名患者死於白血病。於是，義大利、法國、比利時的各大媒體紛紛開始大量報道這一問題，矛頭直指各國的“盟主”———美國。這些國家認為，美國應為這些死於非命的人負責。這一觀點很快得到絕大多數歐盟國家的贊同，於是，歐盟各國媒體向美國“算賬”的呼聲日益高漲。

    貧鈾彈的危害其實早已現出端倪。當初的“海灣戰爭綜合症”，一大誘因就是因為美軍在伊拉克使用了300余噸的貧鈾彈。後來在波黑的維和行動之後，也有不少士兵患了“怪病”，也是貧鈾彈在做怪。兩年前的科索沃戰爭中，貧鈾彈的使用也曾引起過質疑。但這些質疑都像一時煙雲，很快就消散了。歐盟國家在目前這個時候揭出這塊戰爭傷疤，而且擺出了誓不罷休的架式，實際上揭開的是歐盟和美國之間的深層次分歧。

    “二戰”之後，西歐國家躲在美國的“核保護傘”下，完成了戰後的重建和自身經濟的復興。歐洲人自己也明白，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他們的代價就是，在盟友的名分下，做美國人的“小兄弟”。但天長日久，歐洲人不願再甘當老二。這幾年，歐盟的經濟、政治一體化都取得了突破性進展，與美國的離心力也日勝一日。兩年前的科索沃戰爭，更讓歐洲人寒心。美國人自己要打，可是要歐洲出人，出力，出錢。倒楣的義大利，因為地理位置，還不同程度地遭受了環境污染，特別是法國媒體還透露出，在海灣戰爭結束後，美國就知曉了貧鈾彈的危害，所以在科索沃戰爭中，凡是大量投放貧鈾彈的地區，都沒有美國兵的影子。美國把致命的危險，當成“禮物”送給了盟國的士兵。所以歐洲人由來已久的憤懣不平，終於找到了今天這個突破口。

    其實受害最深的，並不是歐盟國家。那些美國大量投放貧鈾彈地區的平民，他們的苦痛，才是最真實，最沉重的。在伊拉克，在波黑，在南斯拉伕，到處都是貧鈾彈的遺留物。那裏的居民，每天吸入污染的空氣，飲用污染的水，食用被污染的食品。據統計，海灣戰爭後，伊拉克兒童的癌症發病率，是戰前的20多倍。波黑地區受害最重的一個村，每3至4天就有1人死亡。而這些情況，在佔據著世界傳媒“制高點”的西方媒體中，只曾經有過輕描淡寫的敘述。因為西方人，包括美國人，也包括歐洲人，是打著人道和正義的旗號在這些地區開戰的，他們絕不會傻到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美國至今不肯承認貧鈾彈的危害，更不用説主動去調查。國務卿奧爾布賴特説，歐盟國家現在對貧鈾彈的恐慌，是一種“歇斯底里的情緒”。實際上，這是美國的一種歇斯底里。它不承認，因為它不能承認。一是因為貧鈾彈在軍事上的用處，一是因為經濟上可能付出的代價，也是因為低頭認錯後可能帶來的麻煩。但最重要的是，對這個標榜自己是“世界領袖”的國家，最不能承受之重，就是道義上的負擔。也是這位奧卿曾表明説，美國對外政策的兩大支柱，是夥伴關係和領導地位。誠哉斯言。但長此以往，美國用什麼來面對它的夥伴，用什麼來維持它的權威？中國古訓説，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句話現在送給美國似乎合適。但以它不足300年曆史的理解力，要想讓它掂量出這句話的分量，恐怕只能是一種奢望了。

    《中國青年報》 2001年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