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仲夏,深夜。
科爾沁草原上的一座小鎮——內蒙古通遼市科左中旗保康鎮。
烏雲低垂,細雨沙沙。
一輛警車穿過沉沉的夜色,駛向案發地。
車門打開後,下來一位不胖不瘦中等身材的警察。他面帶倦容,佈滿血絲的雙眼依然目光如炬。在不固定的時間和不固定的地點,隨時準備著深入各類刑事案件現場,尋找“蛛絲馬跡”,對他來説已是常態。
他,就是以攻堅克難著稱的科左中旗公安局刑警大隊副大隊長、痕跡檢驗高級工程師白烏尼爾。同事們稱他是老辣的“獵手”,他身上有著許多傳奇故事。
傳奇一:讓一枚樹葉上的一滴血“説話”
“此命案不破,是左中公安的恥辱,也是我白烏尼爾的恥辱!”2019年11月13日,犯罪嫌疑人安某終於在通遼某旅店內落網。讓這起積壓10年之久寶龍山鎮白某被殺案得以告破的,正是白烏尼爾在廣袤的莊稼地裏的一枚樹葉上發現的一滴血。
2009年11月27日深夜,科左中旗公安局刑偵大隊接到群眾報警稱:在寶龍山鎮前瑪尼吐砂石路上發現一具男屍,旁邊停著一輛帶棚三輪車。
接到報案後,時任寶龍山責任區刑警中隊技術員的白烏尼爾立即驅車趕到現場開展現場勘驗工作。當時正值隆冬時節,夜晚的氣溫跌到了零下20多度,凜冽的北風呼呼地刮著。由於受光線、地域因素等影響,野外現場勘查工作難度極大。經過一個夜晚不間斷的勘查,現場除了這具腹部多處受傷的男屍以及地面上的血跡外,白烏尼爾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偵破工作陷入僵局。
“根據以往的勘查經驗,現場有打鬥的痕跡,必然有重要線索遺留在現場。”白烏尼爾與戰友們繼續向週邊一步步推進。下午時分,隨著光線的變換,細心的白烏尼爾終於在砂石路上發現了作案人順著砂石路往南跑的足跡,最終在現場西側的田地裏又發現了作案人可疑足跡,白烏尼爾開始了一寸寸的勘察,在莊稼地裏一蹲就是大半天,終於在一枚飄落的樹葉上發現一滴新鮮血跡,經成功提取發現,這一滴血與死者倒地現場留下的血跡並非同一人。
經大量調查取證,最終確認死者為白某,在寶龍山鎮以駕駛三輪車載客為生,並且立即將樹葉上的血跡送往公安部物證鑒定中心進行檢驗,檢出犯罪嫌疑人的DNA,但由於案發時科技手段落後,僅憑一份DNA,尋找罪犯好比大海撈針……
難道就這樣讓罪犯逃之夭夭嗎?烏尼爾心有不甘。10年來,不經意間閉上眼睛,他的腦海中就會浮現當時的案發現場。
“新一代刑偵人必須勇於擔當,奮力攻堅,爭取把命案偵破,給人民群眾一個交待!”2017年,通遼市公安局組織開展重特大疑難案件攻堅行動,科左中旗公安局向命案積案發起淩厲攻勢。
白烏尼爾再次對白某被殺案的現場物證進行梳理,重新送檢,經艱苦排查,最終鎖定了犯罪嫌疑人安某。2019年11月13日,將犯罪嫌疑人安某在通遼某旅店內成功抓獲。在鐵的證據面前,安某追悔莫及。正是這一枚樹葉上的一滴血,讓積壓10年之久的命案得以告破!當年參與案件偵辦的老警們終於深深的舒了一口氣,為了這起案件,白烏尼爾和他的團隊始終沒有放棄。
“如果你沒經歷過日夜不眠推演案情紅眼追兇,你就無法感受長達十年的煎熬與等待是怎樣的淬煉;如果你不身為刑警,你就無法體會那種為一個案子頭髮由黑熬白,至死不瞑目的艱辛與牽掛。”白烏尼爾説,命案破不了,總覺得欠死者一筆債,對不起死者家屬,它會反覆折磨著每一個辦案人,但是,案件一旦告破,那種成就感便可以抵消一切疲憊。
傳奇二:走到一半又返回去的足跡露“端倪”
“細緻、客觀、耐心是一名刑事技術民警應有的精神品質,案發現場千變萬化、錯綜複雜,需要技術員們明察秋毫,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細節。”白烏尼爾説,破案就像 一場狩獵,充滿著智慧和挑戰。
2017年4月14日零點40分許,正在值班的白烏尼爾接到110指揮中心傳達指令稱,保康鎮東潘家村52歲的田某家被一名蒙面男子砸碎窗玻璃侵入,田某及其妻子被打傷,田某因傷勢過重,經搶救無效死亡,其妻子在醫院觀察。
接到報案後,白烏尼爾與刑偵大隊偵查員一同趕赴案發現場。勘查死者田某家西屋時,西屋內一片漆黑,找到燈開關,屋內卻沒有電。為什麼全村只有田某一戶人家停電呢?由於房屋到大門處地面上鋪著磚,白烏尼爾未能發現任何痕跡物證。田某家房屋與東側鄰居盧某家房屋之間沒有隔離墻,細心的白烏尼爾在兩家房屋中間的土地上發現了一種泡沫底鞋印,但是由盧某家出來,走到一半又折了回去。除此之外,現場再無其他可疑足跡,勘查工作陷入僵局。
早春之夜,氣溫很低,白烏尼爾穿著單薄凍得只打寒顫。順著這枚足跡,他拿著手電筒在北院墻兩側一步步勘查時發現,該足跡是從盧某家出來到後院墻處上墻,然後又下墻回到家的足跡。白烏尼爾眼前一亮:作案者是由此上墻,拉斷了田某家的電閘……白烏尼爾恍然大悟。他立即與同行的民警一起敲開了盧某家的門。進屋後,白烏尼爾拿起地面上的一雙拖鞋一看,正是他要找的那雙鞋!隨後又在盧某家灶臺內找到了帶血的鐵管及作案時穿的帶血的衣服及帶血的皮鞋。鐵證面前,盧某終於承認因瑣事結怨報復,先斷電以防被認出,然後換上另一雙鞋破窗而入作案的事實。
同樣看現場,白烏尼爾往往能梳理出別人發現不了的問題。有一年的冬夜,淩晨三點,白烏尼爾接到寶龍山鎮打來的電話,該鎮所轄的一個小村,同一天夜裏接連三家柴禾垛被放火。白烏尼爾趕到現場時,眾人救火已經把現場破壞,其勘查難度可想而知。從淩晨三點到東方泛亮,經過兩個多小時的勘查後,他帶領辦案民警直奔其中一名救火者的家,將忙累了倒頭便睡的“熱心腸”村民抓獲。該村民直呼天大冤情。白烏尼爾像電影回放一般的一步步還原作案過程,甚至在哪滑倒摔了一跤,怎麼爬起來的,被他描述得準確無誤,讓案犯心服口服。不得不承認了放火後假裝救火,製造“我在現場”的錯覺。
案件成功告破,對於受害者來説是最好的交代。一名刑事技術員最大的本領,就是要多破案、快破案、破大案,還被害者公道,白烏尼爾的想法就是這麼簡單而純粹!
傳奇三:參與偵破各類刑事案件1500余起“零差錯”
“18年前的七棵樹敬老院羊被盜案,17年前的寶龍山劉某殺人未遂案,16年前的架瑪吐李某被殺案,15年前的哈日幹吐人骨案……”大到命案現場,小到千百元的工資被盜,一卷卷案發現場的膠片標注清晰,一本本現場勘查的筆錄記載詳實。白烏尼爾像是一個“數據庫”,只要是他經手的案件,全部“有跡可循”。
翻開一本本泛黃的筆記,不僅詳細地記錄了一起起案件的勘查筆錄,而且還有很多是分析和研究案件的心得體會。他將近年破獲的案子以及工作中積累的一些經驗方法整理總結,完成了《初論現場足跡》《剖析入室盜竊案件現場勘查》等刑事技術論文。
白烏尼爾善於總結,善於觀察。徒弟陳亮説,師傅眼睛特“毒”。有一次,同事來電子物證實驗室提取證據走後,白烏尼爾掃了一眼數據線説:“怎麼少了一根?”陳亮驚奇不已:“神了!一捆數據線裏,師傅怎麼一眼就能發現少了一根呢?”
還有一次,陳亮去補拍現場照片。回來後,白烏尼爾瞄了一眼圖片問:“這是幾點拍的?”陳亮隨口説,下午三點多。白烏尼爾當即説:“不對呀!這光線是中午12點到13點之間拍的!”本想應付交差,不料卻被師傅一眼識破。“勘查現場必須嚴謹,任何細微的偏差,都可能導致整個案件的偵破謬之千里!”
在陳亮眼裏,師傅白烏尼爾是嚴謹的、是正直的、是萬能的、更是他職業生涯的引路人。“師傅特別神,坐在辦公室裏,聽走廊裏的腳步聲,就能判斷來人是誰。”
“他的神是從海量的案件裏磨出來的,泡出來的!他把痕跡學研究透了!”與白烏尼爾搭檔多年、科左中旗公安局政工辦主任吳仁欽説,作為一名刑事技術民警,白烏尼爾什麼苦都吃過、什麼危險的事都遇到過。普通現場一兩個小時看完了,重大刑事案件現場,往往一蹲就是大半天。隆冬時節,白烏尼爾為了及時發現有價值的線索,曾在北風呼嘯的雪地裏連續蹲幾個小時;炎熱夏季,他忍受著案發現場血腥以及腐敗屍體散發的難聞氣味,進行細緻的勘查。這其中的苦和累是常人難以想像的。
多年來,白烏尼爾有一個習慣,只要沒事,他就去街上轉轉。別人散步看風景,他卻總是低頭看鞋、看步態,再看人。胖的、瘦的、男人、女人、青年、老人,這些人走路時,如何落地,體重與鞋弓會形成怎樣的比例……他一邊觀察一邊揣摩。
“沒有不留痕跡的現場!”正是憑著這份執著,白烏尼爾利用物證技術參與偵破各類刑事案件1500余起,從現場提取痕跡物證2000多件,利用現場痕跡物證串並案件400余起,出具檢驗鑒定300余份,歷年利用刑事技術直接破案300余起,從未發生過一起錯案。這一串看似簡單的數字背後,無不凝結著一名刑警的忠誠堅守和熱血情懷。
在他和他的團隊不懈努力下,科左中旗公安痕跡檢驗工作一直走在全國前列,2018年被評為“全國公安機關示範刑事科學技術室”。2021年,白烏尼爾作為通遼代表團的一員參加內蒙古自治區首屆刑事技術技能大賽,取得了全區第三名的好成績,其中白烏尼爾負責的電子數據現場提取單項在全區排名第一。他所推崇的工匠精神也在影響身邊越來越多的人。他帶出的徒弟已逐步成長為科左中旗公安戰線的精英。
“這一份職業有著太多的艱辛,但我始終熱愛。”從警23年,白烏尼爾從一名普通的基層民警,到牽頭打硬仗、攻堅克難的刑警大隊副大隊長,轉變的是角色,不變的是初心。他説,身著警服,就是一個戰士,一個時刻準備出擊的戰士,一個守護正義的戰士,一個即使化作塵埃,也粒粒都是忠誠的戰士!
(文/圖:康桂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