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即景
北方的春天是一點一點化開的。
首先趕來的是風。摩挲,舒緩,拂著你的臉,吹著你的發……
原上、房脊、廣場上的冰雪,忍不住激動,流下熱淚。這是貴如油的水,如酥酥細雨,一點一點滋潤著泥土。陽光清亮,藍色霧嵐,涌動大地情懷;屋檐上的雪水,也開始大珠小珠落玉盤,好似擂響鼓點,哼唱民諺。
街角路旁的丁香樹、杏樹、李子樹,芽苞鼓脹,把枝頭撐破,張闔著小嘴,俏皮地冒話。
黑白花奶牛在田裏漫步,一聲接一聲“哞哞”地叫著。一隻在房檐上曬日頭的小貓,突然蹦到窗臺照鏡子,留下幾聲輕描淡寫的“喵喵喵”,掀翻一彎春夜。
一切都在有序地發生——藍霧緊鎖遠山,塔吊在城郊起落。冬眠的拖拉機,甦醒了,“突突突”地翻捲著一浪一浪的泥土,要把松嫩平原冬天的日曆,扯下,展現一抹鮮綠。
春的序曲
一聲聲口哨在原上飛,枝頭驀然盛開。
小羊羔落生在草原的襁褓,白雲飄落在興安之巔。
刺眼的白雪,抱著一地陽光假寐,時令轉暖。
鶴鳴湖、三永湖、黎明湖、邂逅湖、萬寶湖、連環湖……百湖蕩起波紋。麥田裏的稻草人,又穿上新衣,換了容顏,迎著大片鳥鳴。
一盞盞梨花,憋不住浪漫,七上八下的心情,像一群飄蕩在廣場上空的風箏。
讓額爾古納河邊的風説吧,讓松花江裏行進的遊船唱吧,讓威虎山的達子香紅吧。農諺裏飛翔的燕子,舉高眺望的目光;廣場舞的節拍,在霓虹裏舒展。
這裡是北方,一場春天的序曲,正在綵排。
到鄉間走走
我們順著乾草的味道、狗吠突起的村莊和詩歌的遠方,趕往春天。
冰河解凍,迫不及待拱破冬寒;北風返青,大田的孕期已經足月。
羊水露頭,一千隻羊羔臨盆。一聲、兩聲、三聲……咩叫起伏,成為草原抒情的長調。
喜鵲登枝,嘰嘰喳喳,把報春的嗓門提高。
魚汛在打魚人織補的網上洩露,開江的鮮嫩,一直是城裏餐館的頭牌。
我也想把春光攏在身旁,把日子的芳菲收藏。
那就讓暖風拂發而過,讓陽光照進肌膚,讓青草叫醒月光。
挂在枝頭的鳥鳴
杜爾伯特的草原,大到無邊。一聲接一聲的咩叫,就像曲調連綿,道出內心繾綣。
羊腸小路瘦瘦地逶迤,夾道搖擺的苜蓿草,是春天的一層護膚霜。那個牧羊的小姑娘,羊角辮上停靠的蝴蝶,振翅欲飛。
四野草潮,驀然合圍,騎手縱馬馳騁,那匹剛剛出生的小馬駒,抖動尾風,打著粉紅色的響鼻。
看呀,草在大地的幕布上,穿針引線;一朵雲,貼在天上。我留在湖邊的心緒,波濤乍起。
風從十里之外吹來,淹沒了眼睛,月色癡癡地奔走,好像把時光甩在了身後。
從唐詩中游來的那群鴨子,還在試探水的冷暖。去年的紫燕,又銜來一小片江南的氤氳。
我的屋檐,露水低落,像一聲聲鳥鳴,懸挂在春的枝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