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九龍坡區：老警“花伯伯”的最後一班崗

在重慶市公安局九龍坡區分局歇臺子派出所，民警花金儀負責轄區內重慶外國語學校森林小學的校園安保。每天上學和放學時段，總在校門口站崗。他往校門口一站，鎮得住。

花金儀身高一米八五，腰板挺直，頭髮有些花白。外表上看不出來，他已經到了退休年齡。11月19日，是他退休前最後一天上班。

這一天早上，花金儀比平時起來得早了一些，“生物鐘這個東西很奇怪，我們這個年紀生活規律，每天都是差不多時間醒來，偏偏這一天像是有感應一樣，提前了。”

吃過早飯，整理好警容，老花要出發去學校了，拿起車鑰匙又放下，“算了，反正還早，就不開車給校門口添堵了。”

從老花家步行去森林小學距離也不遠，平時他總開玩笑，來這裡上班就是因為離家近，可玩笑背後的真正原因鮮少與人提起。

每日的上學高峰崗，從7點30就開始了。

這要求花金儀一上崗就必須打起精神——“家長朋友，即停即走，給孩子做個遵守規則的好榜樣！”“哪位家長的車停到斑馬線上了？孩子過馬路的時候遮擋住其他車輛的視線很危險！”這樣的高峰要持續一個多小時，但花金儀的招呼聲中一直保持著十足的中氣。這是人民警察秩序維護者的一面，而面對進入校門的孩子們，他又有另一面。

“花伯伯好！”“警察伯伯早！”見到每天守候在校門口的高大身影，孩子們都會主動問好，花金儀總回以長輩式的噓寒問暖，“崽崽，今天穿這麼多，到了教室把外套脫了吧！”“寶貝沒睡好嗎？打起精神，好好學習！”

這一面，就是屬於人民警察的鐵漢柔情。

8點30後，入校的學生零零星星，花金儀也準備走回派出所。以往這時候，他會到校園內巡邏，排查安全隱患。前一天，所領導告訴他，這個週五的早會很重要，要傳達重要精神。

“嘿，這些‘小伎倆’我還不知道嗎？”到派出所前，當了快三十年刑警，尤其擅長審訊的老花當然明白所領導説的“重要精神”，他“自覺”在隨身的文件夾裏，夾上了一份“退休感言”。

果不其然，到達派出所會議室後，等待花金儀的是一場榮休儀式。儀式簡短而溫馨，派出所黨支部代表為他送上了從警退休紀念品，對他幾十年初心不改、堅守崗位、為轄區穩定發展做出的貢獻表示感謝。

老花掏出老花鏡，看著自己的發言稿，回顧從警之路感慨萬千，感謝同事們的支援、幫助，表達自己對公安事業的深深不捨。

在寄語年輕民警時，花金儀用上了“金色盾牌，熱血鑄就”這段經典歌詞，勉勵他們永葆為民服務紅心、踐行人民警察忠誠擔當。

參加完派出所為他舉辦的榮休儀式，花金儀來到森林小學，最後一次檢查學校的安保攝像頭、培訓保安，巡視財務室、學校食堂等關鍵部位，一如往常登記那本從不離身的校園安保基礎臺賬，記錄巡查時發現的問題，每學期記一本，如今已記錄了10多本。

學校裏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

1982年參加工作時，他怎麼也想不到，小學校園會是自己從警生涯的最後一站。在此之前，他在重慶市公安局刑偵總隊負責侵犯人身權利的大要案件偵辦，這一幹就是近30年。屢破大案的他，在53歲那年接受了一項新的挑戰，到森林小學，負責維護校園安全。

從打擊犯罪的鐵面刑警到校門口的警察伯伯，他適應了一段時間。“過去我在刑警隊經常面對的是惡性案件的嫌疑人，氣勢一定要兇狠，壓制住他們的氣焰；在學校門口，我面對的主要是學生家長，需要更多的耐心和好脾氣。”花金儀説，不管在哪個崗位，自己首先都是一個為民服務的警察，都要堅持人民至上，堅定不移踐行為民初心。

談笑間，花金儀的手機響了，學校也為他籌備了一場告別，他的鈴聲還是那首《少年壯志不言愁》。

趁著放學前的時間，老花跟熟悉的師生坐在了一起，大家回憶起了“花警”在校七年間的點點滴滴。

前一段時間連續降雨，他專門到學校頂樓檢查是否滲水，擔心地面濕滑，孩子們走上去摔跤；校門口的花壇，造成家長等待接學生的空間擁擠，存在安全隱患，他也建議學校拆掉了……他把自己在辦案中對每一個線索的細緻觀察，用在了校園安保，而就是這些不起眼的小事，都被老師們記在心裏。

每學期，花金儀都要定期給學生們做安全講座，指導師生防火安全疏散演練。學校後勤主任驕傲地説，經過花警官的訓練，全校1800名學生，疏散只用時2分半鐘。

漸漸的，老花把自己當成了這所小學的一員。派出所領導想讓他回所裏繼續辦案，他也有機會回刑偵總隊工作，可他沒有走，他説自己捨不得學校裏的學生。

學生們同樣捨不得他。

一個學生家長曾和他説，她的孩子小學畢業後，最想念的人就是校門口的“花伯伯”。每天上學放學看到“花伯伯”，就有安全感。

歡送儀式後，到了學校放學時間。

放學和上學的工作重心還不一樣，放學由班主任統一組織、分時接送，秩序較好，花金儀要注意的是有無家長接送和疊加晚高峰的校園周邊交通秩序。

偶爾有幾名對警察工作抱著憧憬的孩子，煞有介事地對這位警官敬一個禮，老花也回以標準的軍禮。這是老花的一個習慣，也是他在學生心中的經典形象。在剛才的歡送儀式上，少先隊員代表將一幅畫送給花金儀留念，畫面上，穿著警服的花金儀站在校門口，給兩個背著書包的小學生回禮。

進出口是學校的南門，孩子們總愛開玩笑，花伯伯是守護的是《西遊記》裏的“南天門”。大多數孩子們並不知道，這是花伯伯最後一次為他們在校門口站崗。

在近40年的警察生涯中，花金儀曾寫血書加入抓捕重要通緝犯的“敢死隊”，24小時槍不離身，也參與過湘鄂渝系列持槍搶劫殺人案的偵破和審訊，但在他心目中，觸動最大的一個案子卻是一件綁架案。

15年前，重慶某區縣農村發生一起綁架案，花金儀通過偵查，迅速鎖定並抓捕了嫌疑人，指認現場時，在枯井中找到了被綁架的9歲男孩，但這個被裹在毛毯中的留守兒童已經被害。被害人在接警前已經死亡，因此案件本身算是成功告破，但花金儀忘不了從外地趕回的被害人父母那無助和痛苦的眼神。

“也許這也是我想守著這群孩子們的原因。”他説，如果當時那個孩子多一些安全意識，會不會是另外一個結果？學校每天放學時，花金儀要叮囑自己回家的學生，路上注意交通安全，不要和不認識的人搭話。

天色漸黑。當天下午5點40分，花金儀警官送走了學校的最後一名學生，也結束了自己近40年的警察生涯。第二天就是他60周歲的生日。（李卓然/文，圖片由九龍坡區公安分局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