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奮進新時代 出彩河南人」王根柱:一位農民老作家的初心與使命

發佈時間: 2019-08-30 17:08 | 來源: 新華社客戶端 | 作者: 盧紅岩 班琳麗 朱寶君 | 責任編輯: 張正朋

  他身上有故事,有著與共和國一起成長的經歷和烙印;他筆下有文章,作品無不跟《縣長拾糞》一樣鮮活和接地氣;他心中有情懷,一個做了足足60年的中國夢,讓他在重症監護室深度昏迷時,口中依然唸唸有詞。

  皓首白髮,初心不移。而今86歲高齡的他,耄耋之年,仍像一團火,吸引人靠近;像一個戰士,在行動中用筆和思想戰鬥著。

  他叫王根柱,第五屆“長征人物獎”與第六屆“長征文藝獎”獲得者,上世紀50年代以電影《鋼珠飛車》《康莊大道》紅遍文壇,今天仍然像一頭伏櫪的老驥,精神飽滿地奮筆疾書著的一位農民作家。


  泥土地裏的“金疙瘩”


  2017年10月27日,一篇叫《縣長拾糞》的小説,穿越了大半個世紀,發表在《解放軍報》長征副刊上。

  小説描述了上世紀50年代,一位剛剛上任的馬縣長,帶頭下地拾糞,發展生産,獲得了百姓的讚許和擁護。寫的是共産黨人不變的初心,講的是為人民服務、為百姓謀幸福,與當下提出的“不忘初心 牢記使命”新時代要求一脈相通。

  這是一篇寫于上個世紀50年代的小説,它何以穿越大半個世紀,在十九大之後再次被發表出來?發現者《解放軍報》編輯曹慧民在導讀《根脈》一文中説:“再三捧讀十九大報告,真理的光芒,照亮了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歷史飛躍,讓古稀老人講述的這個故事獲得了生命。”

  十九大報告強調,中國共産黨的初心與使命,就是為人民謀幸福,為民族謀復興。不忘初心,永葆本色,才能勇於擔當,不負使命。深深地紮根于泥土裏,紮根於人民中,與人民想在一起、幹在一起、走在一起,與人民同呼吸、共命運、心連心,初心與本色才不會淡忘,不會丟失。

  《縣長拾糞》恰恰為我們寫活了這樣一位“帶頭”縣長——一位紮根泥土、紮根人民的好幹部,他身上深蘊著的魅力與光芒,燦然,不朽,彌足珍貴。

  這篇小説的作者就是河南虞城縣農民老作家王根柱。

  “深深紮根于土地,一生農耕又筆耕。雖至耄耋之年,但他依然親躬稼穡,始終保持農民作家的初心和本色。他懷著對土地的摯愛,用質樸而雋永的文字,播撒金黃的‘麥種’。他是泥土裏的‘金疙瘩’,將時代深蘊的魅力與光芒凝聚筆端,化作浸潤于原野的芬芳。”

  這是第五屆“長征人物獎”評委會授予王根柱的頒獎辭。耄耋之年,依然親躬稼穡,伏櫪之身,依然筆耕不息。老人在他70年的文藝長征之路上,雙腳沾滿泥巴,筆端飽蘸露珠,不斷涌出“浸潤于原野芬芳”的作品:

  1951年17歲時在上海《大公報》發表處女作詩歌《黑三娃》。1955年,由通俗讀物出版社出版其與從維熙作品合集《新親戚》,集子中收錄了兩篇小説《南瓜王》與《新親戚》。1956年,再由通俗讀物出版社出版短篇小説集《張老泉》,該作品集收錄了《小麥孕穗的時候》《張老泉》和《急救》。1958年,由東風文藝出版社出版短篇小説集《荒沙灘上的花朵》,該作品集收錄了《荒沙灘上的花朵》和《雪夜》。1958年再由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墜子書《李桂蘭打擂》;在《電影文學》創刊號上發表電影文學劇本《鋼珠飛車》。1959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短篇小説集《縣長拾糞》,該作品集收錄了《縣長拾糞》《蜜蜂的故事》《二奶奶成了土專家》《拖拉機開來的時候》《“火車頭”坐拖車》《比武會上》《技術員李清連》《荒沙灘上的金銀莊》《“紅領巾第一號”》。1958年和1959年,創作發表電影文學劇本《鋼珠飛車》《康莊大道》,由長春電影製片廠攝製上映。上世紀80-90年代,完成多幕話劇《紅纓傳》,及80萬字的電視劇本《白金年華》。2016年創作發表電影文學劇本《花木蘭正傳》,另一部反映東方火文明起源的電影劇本《人間火祖》正在創作修改中……

  這些作品,始終緊貼時代和生活,用活生生的語言,描摹百姓冷暖,人情世態,謳歌新中國發展歷程中詩意向上的力量。

  2018年,王根柱老人憑藉小説《縣長拾糞》榮獲解放軍最高文藝獎——第五屆“長征人物獎”,第六屆“長征文藝獎”,成為歷屆評獎中唯一一位獲此殊榮的農民。


  半生浮沉 不忘初心


  豫東商丘的黃河故道,曾是黃沙漫天、風沙肆虐的沙窩窩。1934年,王根柱出生在處於黃河故道上的虞城縣利民鎮土園村。在瘠薄的土地上以刨土為食的父母沒閒錢供他讀書。農忙之餘,他就悄悄站在私塾的窗口旁聽先生講課,由於專心,竟能把整本《三字經》背誦下來。家裏想讓他上學,但又苦於拿不出學費。幸而,有位教書先生與他家沾點親。趁年節,家人就拜訪了這位先生,提出想讓孩子先上學緩交學費,先生人情難卻,半推半就地應下了。對文化如饑似渴的他,從此踏上了勤奮刻苦的學習之路。因為上晌學習,下晌要割草喂驢,便每日裏背書到半夜。在私塾,學生三年時間能把《孟子》背下來就算及格。他春天入學,到冬至時已經能把《孟子》完整背誦了。家裏看他像是個讀書的種子,就送他去了城裏的學堂。

  但學堂時光不長。17歲那年,正是抗美援朝時期,舉國上下保家衛國的熱潮讓人熱血沸騰。時值少年的他激情澎湃,寫下了詩歌《黑三娃》,于1951年發表在上海《大公報》上。自此,文藝創作的火種開始在他胸中點燃。

  隨後,他上過師範,當過小學教師,開過荒,治過沙。在這一時期內,他創作了小説《荒沙灘上的花朵》《技術員李清連》《二奶奶成了土專家》《南瓜王》,詩歌《第一隻蘋果》等。

  1957年,成名短篇小説《縣長拾糞》寫成。據老人講,馬縣長的原型是一位老八路,曾在豫皖交界處打遊擊,解放後當了區長。他寫小説時把區長改成了縣長,把題目定為《從城裏來的人》,在《河南文藝》上發表,後來作家出版社結集出版時,被編輯改為《縣長拾糞》。當時,在封沙造林工地有一些剔除的柳條、荊條,是編簍子的好材料,他就撿些適用的編了一個糞筐,他自己下村工作時,挎上拾糞。後來縣裏開會,他竟挎到了縣裏。當時人們見了沒有不笑的,但縣長點名錶揚了他。由此,許多下鄉的幹部也挎起了糞筐,在群眾中産生了極好的影響。

  上世紀五十年代,我國教育文化還較落後,那時識字的人並不太多,更不要説發表作品拍電影了。而他創作的兩部電影劇本《鋼珠飛車》和《康莊大道》,先後被長春電影製片廠搬上銀幕,達到國內一流作家的水準,如果願意稍稍變通,他是有機會進城當幹部改變命運的。可生性淡泊的他,像是莊稼,在田野裏自在拔節、生長;像是飛鳥,喜歡在山間自在歌唱、飛翔。

  提起這段經歷,老人一句話常挂在嘴上:“一個作家要一沉到底,才能給讀者奉獻出接地氣的好作品。”老人行信言果,深扎基層,紮根生活,他的每一部作品無不披顯出這樣的生命體悟和人生經驗。

  1963年,王根柱根據生活的發現,創作了多幕話劇《紅櫻桃》。當時北京有兩家話劇院,一是北京人民劇院,一是中國青年藝術劇院。他把劇本寄到了“青藝”,不到一星期,院長吳雪連回了3封信,誇劇本好,要馬上排演,並邀他到北京做具體商討。後來,《紅櫻桃》因文化大革命高潮到了,只好半途而廢。

  1968年,公社建立了養蜂廠,調王根柱去養蜂。養蜂要追花奪蜜,在全國天南地北奔波。但以此生活經歷,王根柱完成了小説《養蜂老人》。

  1968年至1976年,王根柱的生活可謂輾轉不定,到處奔波。廣東中山,遼寧阜新市務歡池鄉,廣西玉林,四川眉山縣,內蒙庫倫縣,湖南零陵縣冷水灘,廣東茂名縣藍山鄉,赤峰市克什克騰旗土城子鄉,廣西博白縣三灘鄉……幾年間,王根柱像一隻隨季節遷徙的候鳥,緊隨花期,一會兒嶺南,一會兒漠北。直到1976年10月,鄉村土地承包到戶,他開始在家務農,僅在家鄉周邊縣市,邊務農邊放蜂。但創作一直不曾間斷。

  2016年,王根柱老人完成併發表了電影文學劇本《花木蘭正傳》,這個前後創作近30年的劇本,同樣是源於他年輕時候深扎黃河故道固林封沙的生活經歷。


  紮根沃土 筆耕不輟


  新的一天,黎明到來了,靜謐的村莊在高亢的雞鳴聲中甦醒了,王根柱身體裏的生物鐘也在淩晨5點鐘準確報時。

  醒來後,老人卻不急於起床,而是閉目構思新作品,這是他每天最興奮也是最享受的時刻。7點至8點,起床後的王根柱將構思的某個作品或情節記錄下來,以備某個時刻謀篇佈局,形成文字。

  洗漱後,離農家吃早飯還有一段時間,王根柱就會背起糞筐到他的“創作基地”——《縣長拾糞》的誕生地——離家不遠的一處菜園子裏看看。有時就到田間地頭散步去,迎著朝氣蓬勃的太陽,呼吸著鄉村新鮮的散發著泥土味道的空氣,做些伸胳膊踢腿的小運動以舒展身體和創作思路。

  9點鐘回家吃早飯。9點半以後開始創作。午飯後休息,這一點雷打不動,這讓他的每一個下午,幹農活,或看書,都能葆有旺盛的精力。他是不熬夜的,每天下午6點吃晚飯,晚飯後泡泡腳,做些保健活動,晚8點準時入睡。

  這貌似複製的枯燥生活,老人卻甘之如飴,因為新的創作,他還能像年輕人一樣對每一天充滿期待。

  夏天為防酷暑,老人在淩晨起床,趁著那一點涼爽寫作。冬天防嚴寒,他就躲進創作基地裏那間“小溫室”裏寫作。兩隻手凍爛了,就在桌邊隨時放著兩盒凍瘡膏。似乎所有的困苦艱難都拿他沒辦法。為了一篇文章,去縣城、市裏采風或求證,百十華里,古稀之年的他,騎著自行車説走就走。幾十年裏,這樣風裏雨裏騎壞了3輛自行車。

  據王根柱家人説,老人的創作,大都是這樣完成的。老人至今也沒有一間像樣的書房,但他的創作仍一如舊貫,在田間,在地頭,在路邊,靈感來了,哪兒都能奮筆疾書。時至今日,每當寫作上有啃不下來的“硬骨頭”,老人就會背起糞筐去地裏,或漫無目的地轉悠,或投身到某一樣農活裏,讓思路慢慢清晰起來。每當村民們看到老人在田間地頭轉悠,就會説“背糞筐的老作家又要琢磨大事了”。

  雖是農民作家,王根柱的思想一點都不老化,了解國內外文壇的新動向,接受新知識新創作理念一點都不含糊。79歲那年,為更好地跟外界接觸,王根柱老人省吃儉用,給自己買了臺電腦。電腦買回後,老人開始刻苦練習使用,為了打字不總是麻煩家人,電腦旁邊永遠放著一本新華字典。現在,86歲高齡的他,不僅成了一個“電腦通”,熟練地上網,查閱資料,看電視、閱讀,電腦輸入代替了手寫。

  開荒南野,守拙園田,一手犁耬鋤耙,一手紙筆,一邊辛勤勞作,一邊勤於創作,王根柱老人喜歡這樣的鄉間生活,他的藝術人生始終與鄉村和土地緊緊地扭結在一起。老人説,文藝的源泉是腳下流金的土地,創作的思路來自於肌膚相親的故園。


  文化使命 心繫“火祖”

 

  老人的大半生,用鋤頭耕耘大地,用筆頭抒寫天籟之音。對於過往,他很少再提。耄耋之年,老人樂而忘憂,不知老之將至,心中卻一直深藏著一個夢想。他説,“人生的價值就在於奉獻,我願燃盡余生,把‘火祖文化’點亮,燒旺。”

  2019年1月,年邁的老人突發疾病,高燒不退,住進了醫院。病床上,昏迷中的老人依然念叨不止。模糊中他讓孫子王站拿紙筆給他,説要寫東西。王站讓他口述,幫他記錄了一首詩。詩中説:“燧炎黃子孫,我的親兄弟姐妹。多少年來我一直髮狂,我想寫一部純金的書,這書的名字就叫火祖燧人氏……”

  老人昏迷中念叨的,是他的中國夢,一個做了足足60年的文化夢。幾十年來,他向每一個走近他的人説,就是想讓更多人了解位於“三皇”之首的燧人氏鑽木取火的歷史。

  “人工取火最終把人類和動物界分開,可以把這一發現看做是人類歷史的開端。燧人為燧皇、伏羲為羲皇、神農為農皇也。燧人以火紀,火,太陽也。陽尊,故托燧皇于天。燧人氏是中華民族可以考證的第一位祖先,鑽木取火是人類古今最偉大、對人類發展最關鍵的發明創造,是中華民族文明的根和魂 。火祖發明鑽木取火,開創了火的文明史紀元,不止是奉獻于中國,而是人類。世界上國家的形成,大多是靠武力,瀰漫著腥風血雨的氣息,唯獨我們中國的歷史,是靠道德感召前行的,我們的國家是靠道德感召推動發展的。當洪水氾濫,普羅米修斯也找不著太陽神的火車了,燧人氏卻以鑽木取火將各部落緊緊凝聚在一起,這在世界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奇跡。總之,人類社會的每一步都是踏著火前進的,都閃爍著火祖向人類貢獻火的光輝,多偉大的發明啊!我們不能再失落了。十九大是一場透地雨,我們要趁這場透地雨,將火祖的事情落在實處,為實實在在的文化強國盡每一個公民應盡的義務與薄力。”大病初愈不久,老人拉著前去探望他的商丘市委宣傳部長王全周的手,激動得聲音顫抖,兩眼含淚,“我們要把火祖與火文化找回來,找回我們失落的文明。”相比西方的普羅米修斯,與火祖相關的作品和研究闕如,令老人非常痛心。

  聲音不大,卻很有力量,思路清晰,站位高遠。一位耄耋老人,只是一介農民,若沒有對歷史的尊重,對文化的高度自信,哪會有這般彌足珍貴的家國情懷?

  “為什麼我的眼睛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也許,這就是對王根柱老人一生為夢奔走充滿激情的最好解釋。

  八月末,豫東的田野,在一場場透地雨的潤澤下,天高而澄靜,地闊而豐腴,當年“刨土為食”的黃河故道早已變成了金土地。在希望的田野上,曾歌唱過很多個秋天的王根柱老人仍在動情地歌唱,已入暮年的他,又將迎來一個碩果纍纍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