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柱子

英國藝術家安德魯·麥金托什（Andrew McIntosh）的繪畫提供了我們一窺英國另類風景藝術的機會。空寂無人的街道，破敗的建築、袒露的空間、經典藝術品，恐怖的刑具，麥金托什的作品經常會令觀眾産生既熟悉又詭異的感覺。

近期，英國bo.lee畫廊推出了麥金托什的一組最新作品，每件作品通常只描繪一座荒廢的居民樓、商鋪、城堡、快餐店等路邊建築。這些老建築一般位於倫敦東南部佩卡姆地區，很少有路人留意。但麥金托什卻縝密冷靜地描繪了它們。

來自蘇格蘭高地的麥金托什顯然不是一個現實主義畫家，更不是一個懷舊的鄉愁者。當觀眾略微留心就會發現麥金托什繪畫的異樣之處。

麥金托什這組畫具有相似的構圖，厚重的建築撐滿畫面。藝術家選取了建築的正面，放棄了透視空間，房屋的線條橫平豎直，雖是街頭廢棄的建築，卻具有教堂般地肅穆和莊嚴。

Tod und Feuer

黑魔法

當然最令人奇異的還是藝術家在每座建築內設置了一個敞開的空間，墻面上涂著猩紅色、淺綠色、鵝黃色、淡紫色，如同一個純粹的畫廊空間，墻面上通常挂上一幅畫。

“畫”通常選自現代主義大師的作品，如畢加索、瑪格麗特、達利、康定斯基、波洛克、馬洛·莫斯（Marlow Moss）和弗裏達·卡羅（Frida Kahlo）等藝術家。

麥金托什作品名字也往往直接取自這些經典畫作的名字，例如瑪格麗特的《黑魔法》、波洛克的《路西弗》、弗裏達的《破碎的柱子》等，他的作品仿佛是現代經典藝術的流動展廳。

“畫廊”或在一層或二層，有時佔據二層的空間，在廢棄的建築剖出橫截面，設置畫廊空間，顯然不是現實場景，而是藝術家的虛擬設置。

路西弗

在平靜又詭異的畫面中，觀眾不僅會看到神秘的畫廊空間，麥金托什還會根據“畫中畫”的主題在“畫廊”中描繪一個古怪裝置，每張作品都不相同，但都像是恐怖的中世紀刑具。在麥金托什的《路西弗》作品中，藝術家使用了抽象表現主義藝術家波洛克的作品。畫的旁邊是一個有多個圓洞的長木架，看上去就像一座斷頭臺。藝術家在註釋中寫到：

佩卡姆(Peckham是倫敦東南部的一個地區)，有太多很棒的主題。像這樣的建築對我來説很有吸引力，他們昔日的光輝漸漸消失了。 1947年，傑克遜波洛克改變了畫風。波洛克這幅《路西弗》（lucifer）是第一件這樣的作品，他將畫筆涂上油漆，創造了我們所知的“動作畫派”。我喜歡畫面前的裝置，因為我想像他獲得了自由，他不再受到壓制，能夠通過他的新技術表達更多東西。

暴怒

麥金托什的“畫中畫”並非孤立存在，他將作品中的畫與建築細節産生或明或暗的關聯。例如某個窗框、窗簾的肌理色彩接近“畫中畫”的風格。畫面的結構也能産生某種呼應。作品《暴怒》回應了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的同名畫作，麥金托什認為培根經常畫囚禁中的人，他將畫廊上方懸吊了一架鳥籠。而整座建築的三座門廊又令人想起培根經典的三聯畫構圖。

麥金托什早期風景畫

麥金托什早期超現實主義風格繪畫

英國的風景畫歷史悠久，麥金托什學習階段同樣受到偉大的英國風景畫家康斯太勃爾和透納的影響。但是，最終麥金托什看到了這種浪漫幻想風格的高度戲劇性和明顯的感情色彩，他想要避免這種誘惑。他一度停止了風景畫創作，轉向了超現實主義風格。

莫奈屋

後來他開始描繪一系列玩偶屋、工業建築、城堡、大篷車等題材，它們通常都暴露在荒野寒霧中，而這些空間本身通常成為了著名藝術品的陳列室。麥金托什通過這類題材避免了作者主觀的情緒渲染和戲劇化主題，以冷靜的敘述傳遞給觀眾微妙的情緒力量。

梅林

之後，麥金托什想在這些神秘的內部空間中注入一些更有活力的東西——一幅生動的壁畫，它將使空間內部充滿活力，而這又不會破壞繪畫所特有的神秘寂靜感。其中一幅日落圖像靈感來自1960年的電影《日落》。室內房間不再是容器，而成為觀眾窺視的門窗；微小而又含蓄的日落景觀，被縮小並包含在一個人造的背景中，在他的繪畫中熠熠生輝，這似乎喚起了一絲浪漫主義風景的情懷。

白色，黑色，藍色和紅色

然而，在麥金托什最近的幾幅畫作中，他讓風景再次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雖然他們的焦點可能是安靜的、空無一人的建築，它們堅忍地矗立在畫面中心，但建築不再含蓄，它們撐滿了觀眾的視線，強烈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麥金托什現在的方法更微妙，更低調，源於他安靜的內省，而不是外向化的表達。在他的畫作裏，特納和康斯太勃爾的視覺激情讓位於卡斯帕•大衛•弗裏德里希(Caspar David Friedrich)的沉思冥想。

然而，弗裏德里希的風景畫通常揭示了人與天地自然的關係，但麥金托什的風景畫卻缺乏人的身影。

幾個圈子

麥金托什的畫作中，人類與自然之間的關係是由門樓、城堡和工業建築來代表的——人類努力建造的堅實紀念碑，它們矗立在寂靜景觀中，色調緊湊，細節上看似平淡無奇，卻有著無窮的吸引力。

對於習慣了戲劇化視覺感的英國風景畫的人來説，面對這類單調的景物描繪可能有些奇怪。這些質樸而普通的地方——維多利亞時代的小屋，簡單的塔樓，或者不起眼的城堡，通常也不會吸引一般藝術家的注意力。這些畫作源自藝術家對於這片土地的深刻了解，出自一位想要突破風景畫局限的藝術家之手，他知道自然比繪畫要安靜得多，捕捉自然的平淡無奇遠比想像的要困難得多。

海膽和貓頭鷹

麥金托什提醒他的觀眾更深入地了解城市表面之下的文化價值。他的畫或許會引起觀眾的疑問，為什麼會是這座建築？為什麼是這個視角？場景裏發生了什麼？他似乎要通過風景中完整的、感官化、具體化體驗將我們引向一個神秘世界。

藝術評論家理查德·戴維(Richard Davey)認為通常情況下，畫家們表現的是他們看到的東西。而純粹的視覺體驗，並不能真正傳達有效資訊。

現代生活是垃圾

一切都靠自己的手（之一）

真正的體驗從來不是單色的，也不源自單一的感官。遊走在風景中，可能有音樂在我們的腦海中播放，或電影中的場景，或我們童年的記憶。當我們環顧四週時，我們的眼睛總在不停地遊蕩，前後移動，從近到遠，只有短暫的觀察聚焦，之後又轉到下一件事上。

麥金托什巧妙地捕捉到了這一切。麥金托什的繪畫改變的“現實”不僅是他創建了某種視覺趣味或是解決了某些構圖問題，它更像是一個記憶過濾器。我們記憶中的東西並不總是清晰可辯，但可以與其他記憶和我們的夢想融合在一起。我們認為所謂真實的東西可能並非真實。

因此，麥金托什的繪畫不僅僅是風景的表現，更是一個具象化的存在，提醒我們作為一個有選擇地觀看、富於情感、不斷變化的人類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意義。

（作者：劉鵬飛 內容參考：artdaily，Andrew McIntosh官網 圖片來源：Andrew McIntosh官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