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燼余殘本
浙江博物館所藏《剩山圖》,是上世紀五十年代從中國現代著名書畫家、收藏家吳湖帆手中所購。今人所見裝裱《剩山圖》的《富春一角》長卷,即為吳湖帆整理製作。
《富春一角》長卷的畫心《剩山圖》,不過長寬幾十釐米,但吳湖帆收藏時,在畫卷上添加引首(手卷術語,中國書畫手卷裝裱上所留空白紙方地位,可以在上面題寫。因在開卷時首先看到,故以此得名——記者注)、抄錄前人題跋、畫黃公望像、自述流傳經過及題詩等等,整幅畫卷已長達數米,堪稱《剩山圖》的全景介紹。
在著名書法家沈尹默楷書題寫的引首中,我們可以窺見這幅畫作的離奇身世:“元黃子久富春山居圖卷真跡大燼余殘本。”引首後另有加注:“此為荊溪吳氏雲起樓所藏之本也,前幅尚有數尺已罹劫灰,其後幅久歸清內府。”
注中所説“荊溪吳氏”,指的是明末清初大收藏家吳洪裕。“雲起樓”乃吳家藏書樓。藏品之中,《富春山居圖》是吳洪裕至愛,為此,他還專門蓋了一棟“富春軒”作珍賞之所。
根據畫上題跋所記載,《富春山居圖》最初是畫家為無用禪師所作。一百多年後的明成化年間,此畫為著名畫家沈周所得。至明萬曆年間,又歸大書畫家董其昌所有。不久又轉手為宜興收藏家吳之矩所藏。吳之矩死後傳給其子吳洪裕。
吳洪裕對《富春山居圖》的喜愛到了偏執狂熱的程度,可就是他的這份畸形的愛,險些讓《富春山居圖》淪為陪葬品。這也就是為人所熟知的《富春山居圖》險遭“火殉”的故事。 由於吳洪裕沒有兒子,臨終前,他便叮囑家人,要把一生最愛的兩件寶——智永《千字文》真跡和《富春山居圖》一起投火為殉,使他在九泉之下仍可持有這兩件書畫作品。(智永是王羲之第七代孫,南北朝和隋代書法大家,書法造詣冠絕當世。其作品尤以《千字文》為多,現今仍有墨跡存世——記者注)
王羲之《蘭亭序》真跡被李世民帶入陵墓殉葬,吳洪裕以智永《千字文》和《富春山居圖》效倣之,倒是應了《富春山居圖》“畫中蘭亭”之名。只是,這個荒唐透頂的舉動,給《富春山居圖》乃至中國書畫史,帶來了不可彌補的損失。
當時的著名畫家惲壽平在其《南田畫跋》中這樣記錄:
“吳問卿(吳洪裕字)生平所愛玩者有二卷,一為智永《千文》真跡,一為《富春圖》,將以為殉。彌留,為文祭二卷。先一日焚《千文》真跡,自臨以視其燼。詰朝焚《富春圖》,祭酒,面付火,火熾輒還臥內……”
吳洪裕就此安心閉眼,撒手人寰。而就在他轉身離開的瞬間,“其從子吳靜庵疾趨焚所,起紅爐而出之……”
然而由於火勢太猛,經吳靜庵搶救出來的畫卷,已斷裂去前面五尺許。中間燒出數個連珠洞,並斷成一大一小兩段。被燒燬的五尺,畫的是城樓隱約,平沙無垠,為富春江口出錢塘的景色;五尺之後,才是峰巒雲樹,坡石起伏,惲壽平稱它“凡數十峰,一峰一狀,數十樹,一樹一態,雄秀蒼茫,變化極矣”!
吳靜庵救出此卷後不久,經由當時極富鑒別能力和修復能力的古董商人吳其貞之手,將燒焦的部分細心揭下,發現還有尺許畫卷完好,重新接拼後,居然正好有一山、一水、一丘、一壑之景,幾乎看不出是經剪裁後拼接而成的,真乃天神相佑。這尺許完好畫卷,為吳其貞所得。另外一段長余6米,保留了原畫主體內容,重新修復裝裱,仍是一幅恢弘長卷,歸為吳靜庵收藏。
從此,稀世國寶《富春山居圖》分為兩段,身首異處。
前段尺許畫卷,畫幅雖小,但比較完整,因是火焰焚燬的畫卷所剩,所以被後人命名為《剩山圖》;後段畫幅較長,但損壞嚴重,修補較多。而且,為了掩蓋火燒痕跡,原本位於畫尾的、董其昌的題跋被切割下來,挪至畫首。跋中寫明《富春山居圖》是為“無用師”所畫,所以此段被後人稱為《無用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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