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美術學院的教授余丁發言
余丁: 前面這麼多先生、老師們都講了很多了,把該説的話都説完了,我就談一點感受,因為我這是第一次看到周先生的作品,以前也沒接觸過周先生,所以我只能就畫來談感想。
這個夏天我剛剛回來,我這個夏天基本上回顧了整個西方美術史,因為從6月份我在紐約看大都會MOMA,上個月看了盧浮宮、奧塞,特別是在塞尚的故鄉—普羅旺斯看了一個展覽。就是塞尚和畢加索的一個對比展覽,通過看這些東西我有很多很多感想。這個展覽是我回到國內以後看到的第一個展覽,我今天看到這個展覽以後,就感覺到很不一樣,跟我這一個多月看的東西很不一樣,是很中國的,也很親切。這是我的一個感受。前面幾位先生談到“重彩油畫”的概念問題,我也想談一談。實際上“重彩油畫”這個概念很容易和油畫本土化的問題連接起來,油畫民族化這個問題,從二十世紀初特別是二十世紀中期提出來以後,其實是他跟現在來提油畫本土化,或者説自覺構建油畫的中國學派,我覺得是完全兩種不同的出發點,以前談油畫民族化的時候,我認為是在中西的二元對立的條件下,中國文化處於弱勢,是處於一種對西方文化的既想接受又想更新,又想有自己的東西,心態上是低位的心態來談民族化或者本土化的問題。
今天我們談油畫的本土化的問題,是基於中國文化要“走出去”,特別是中國在最近十幾年的強大和我們可以預見未來的十幾年或者幾十年的強大,中國文化可能在世界文化格局當中扮演一個更為重要或者不同的角色,是從這個出發點來考慮油畫的本土化的問題。所以,這兩個出發點是不一樣的,這裡面就涉及到一個問題,其實當現在我們來看世界藝術史的時候,我們還沒有一本由中國人來撰寫的或者以中國視角來撰寫的世界藝術史,還沒有這樣一本書,所以以中國視角來撰寫的世界藝術史,就是把中國的藝術放在一個全球的藝術史的大的框架裏面,而把它變為一個主體,而不是一個客體來撰寫。如果有一天中國的人撰寫的世界藝術史或者我們進行藝術史寫作的時候,我們是要用西方的藝術史寫作的方式還是有我們自己的方式。比如舉個簡單的例子,比如我們看中國古代藝術史的時候,我們經常會遇到其實也有中和西的關係的問題,現在我們看到周先生的油畫,我們習慣於用表現主義的概念來描述,這是一個西方的概念。但是很久以前,在魏晉的時候,我們可能用曹衣出水這樣的概念來描述類似古希臘那種衣紋處理方式,那是一種自己的語言,那種藝術史的寫作是以我為主體的寫作。
我今天來看重彩油畫,不管這個概念本身是否妥當,但是我認為這個概念的提出,特別是在今天這個環境下提出,將給我們一個啟發,我們將來構建中國藝術史或者在全球視野下構建一個藝術史的時候,我們應該有自己的概念和自己的語言,從這個意義上來講,自覺去構建一個有中國概念的油畫,我覺得是很重要的。重彩油畫這個概念的提出有他的現實意義。這是我談的第一個問題。
第二個問題,其實在藝術上面很多有成就的大師,都是在眾多的條件下去做自己的選擇。我深有感觸的就是看了塞尚和畢加索的對比展,他第一張畫放了兩個人早年的素描,一張塞尚的素描,一張畢加索的素描放在一起,這兩個人在早年都是學院派的,這兩張素描裏,畢加索那張素描我認為比塞尚畫得好的多,像我們今天看到的那種全調子的人體,學院裏面的人體畫的非常嚴謹的素描。塞尚的素描也是早年的素描,也明顯的描摹痕跡,從這兩張素描看,但是其實對於一個藝術家來説,他其實絲毫並沒有影響這位藝術家成為大師,塞尚也是大師,畢加索也是大師,因為他們在後來的道路當中選擇了最適合自己的那條路。塞尚可能會更加強調色彩,而畢加索更為理性。所以,在後來一些作品當中,其實畢加索的立體主義的作品其實是非常理性的,他的色彩構成其實是很理性的一種研究過程得出來的結果。其實每個藝術家是選擇自己的道路去發揮自己的長處來選擇不同的道路。我覺得從這一點來説,重彩油畫這個概念本身是要發揮藝術家個人的長處、個人的特點,但是有一點值得我們關注,這個特點、這個長處是很明顯的,是別人無法去替代的,是你自己的語言,是你自己的自成系統的那套東西,就像畢加索在構建立體主義那套東西的時候,他是完全在一個封閉的、自我的體系當中,別人無法去超越和構建。塞尚會有他自己的語言系統,所以重彩油畫也應該有自己的語言系統,而這個語言系統的構建不是一個短視的,是長期的,是有文脈的。
第三,在展覽的前沿裏面,尚輝談到了書寫的問題,在書寫性這個問題上,中西藝術是一致的,中國的書法、中國的水墨和西方的書寫在某種程度上有很多相通性,因為它是一種精神表達。我這次在盧浮宮裏又看了庫爾貝的《泉》,因為去年5月份在大都會裏有一個庫爾貝的回顧展,也展出了這幅畫,是從奧賽借的。這個《泉》的女人裸體下面有一塊石頭,我們走進去看,完全是筆觸,完全是一張抽象畫,你只要看局部就會發現,庫爾貝在意的是筆觸的東西,而不是對象,但是遠看那是一塊很結實的石頭。庫爾貝的書寫性是局限在對象的範圍內,也就是説當他按照現實生活的真實去描寫對象的時候,他的書寫性是受到局限的,所以在這裡面我就感覺到如果去寫生對著對象,那麼有可能對象會遏制你對於你要表達東西的一種判斷,或者你要表達東西的一種抒發。當你在現實生活當中去寫生,依照對象來創作的時候,你的書寫性、你的主觀的東西會受到影響。另外,書寫性本身也是要自成體系的,在寫生的過程當中,當然會有一些書寫性,但是這些書寫性是感觸式的,是片段式的,而不是像中國的書法那樣會構建一個很完整的結構,而這個結構的構建要在畫室裏,要經過不斷的思索在後面去構建。所以,即使是有書寫性,像庫爾貝那樣,他在描摹現實的那種書寫性,還有後面的,包括抽象表現主義,包括表現主義的書寫性,是不一樣的。當你面對對象的時候,你可能書寫性那一部分的主觀的東西會受到壓制,當你越脫離對象,你的這種主觀的因素和書寫的因素會更加爆發出來,當然這裡面就有怎麼構建的問題。我就談這麼多,謝謝!
青年批評家何桂彥發言
何桂彥: 我簡單談點感受,因為那天唐老師打電話説有沒有興趣參加重彩油畫,我跟唐老師説我不去了,因為我不懂,也沒聽説,唐老師説過來學習一下,我也是出於學習的目的過來參加這個展覽。我今天看了以後,如果我們要去討論重彩油畫的話,我覺得還是它的脈絡,它跟我們二十世紀以來油畫民族化的問題伴隨在這個過程當中。剛才余丁老師講,我們二十世紀早期的油畫,民族性的任務和使命背景是不一樣的,我們今天談也是不一樣的。像早期老一代藝術家林風眠、彭熏琴、董希文、王懷慶,我們在各個時期都能夠找到代表性的藝術家。在這種油畫民族性的參照係當中我覺得有幾個條件,談這個問題繞不開這幾個條件。一是西方的參照性,我們如何在油畫接納西方油畫當中讓它出現中國的特點。另外,中國本土的文化現代性的訴求,各個階段的藝術家,他們在追求民族化的過程當中,它的過程和意義,從三十年代向西方學習,到抗戰的時候啟蒙,到後來的社會主義現實主義的改造,到八十年代思想啟蒙。如果我們今天再去討論在這個油畫民族化的大範疇討論重彩油畫,孟海東先生已經談得很清楚了,一個是國際化的語境,中國的文化怎麼跟西方對話,在這種語境當中如何把本土的文化發展,從這個角度來講,重彩油畫有它的歷史背景,有它的現實意義。如果把它放在一個更大的範疇,拋開重彩油畫,從一個國際化的範疇講的話,就會遭遇到很多問題。
西方這些藝術家他們認為藝術死亡,他的語境跟中國是不一樣的,但是我想説,我們儘管跟西方的語境不一樣,但是我可以把他們面對的問題作為我們今天發展藝術的參照係,一個思考的問題。這種情況下,媒介性本身已經不重要了,今天我們藝術家是否用重彩來表現油畫民族化的東西,或者是用裝置或者用影像來表現,都不重要。上幾個月,一個美術館有一個意派的展覽,有大部分藝術家都是用裝置和影像,但是如果是觀眾,我們看到這個作品以後一定會相信這是一個中國藝術家的做的。如果我們看周先生的畫,不一定提重彩與否,而是從作品本身就能感覺到東方人的這種審美方式,關照自然的方式,以及呈現人與自然的關係,這個東西才更內在,而不是表面的媒介和語言對我們的制約。
另外,對畫本身有幾個感覺,因為我以前也是畫過畫的,今天看了以後,提幾個建議:一,周先生的作品裝飾性太強了,這種裝飾性強了以後,大部分畫了局部的作品,裝飾性強了以後,就把這個作品的學術性意義抹煞掉了,這跟藝術家對景寫生有一定的關係。二,寫實性和作品當中的象徵性往往會出現一些矛盾,寫實性的好處,丁寧老師剛才也談到了,看周先生的作品,看局部的畫,特別讓我們感覺到生命力、激動、情趣的東西,但是這種寫生性的東西,往往會出現太局部、太零散,看一張畫的時候,儘管有生命力,但是顯得不完整、破碎,而且有些作品在畫的過程當中有一種強烈的象徵性在裏面,這種對景寫生直接的感動和作品想傳達的內在象徵性,我覺得有些是矛盾的。其中有一張畫,包括有幾座山,還有一個太陽的作品,那種象徵和寫實有一種矛盾。三,可能是你特別不認同的觀點,我覺得相反是要純化色彩,這個不跟重彩有矛盾,重彩的特點就是色彩,相反我覺得現在周先生的畫的色彩太絢爛以後,會對作品內在的氣質有所損傷,在這個地方稍微處理一下,把作品內在的中國人的審美色彩觀點,以及對大自然的感受,在這方面表達的話就會更加完美。現在重彩油畫成立了基金會,除了你個人的創作以外,如果在學理化的研究,組織一些學者做一些專題性的討論,我覺得這樣意義會更大。
周昌新發言
周昌新: 非常感謝各位老師提的意見,我很長時間以內都是在老師的支援關懷下成長的。我那天跟尚老師説了一句話,我説我之所以能堅持畫到今天,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有眾多的老師在關心我,並且不斷給我提意見。如果我自己玩的話,可能我早就不玩了,因為我自己還要工作,我先並不是一個專業的畫家。因為繪畫在我的心目中比什麼都重要,一種很奇怪的現象,我只要一拿起畫筆,什麼都忘掉了,以後有機會你們可以看看我現場畫畫的片子,我對繪畫付出的代價遠遠超越一切。沒有別的原因,只因為我自己非常喜歡,所以在工作之餘也偷偷畫,原來在家裏偷偷畫,沒有畫室,慢慢有了畫室,也是熬出來的。我最想説的一句話,我從來沒有開過學術研討會,今天是第一次,我最想聽各位老師對我的批評,你們提了那麼多寶貴建議,明年的今天,如果我要順利的話,我能畫出更好的作品,你們提的這些意見都非常好,這是我未來成長的路上用什麼都買不來的。
説到重彩油畫,其實四五年前,有個老師問我現在重彩油畫有幾個人在畫,我説擬稿讓我説真話,我希望八十歲的時候還是我自己畫。當做畫畫本身來講,和其他的也沒有什麼關係,只是我自己想畫,為什麼我一直在工作,因為我不想被別人約束,繪畫如果失去了主觀性,就畫不下去了。所以,我一直在工作。重彩油畫,之所以今天提出來讓大家討論,因為北京文化發展基金會領導對這方面看得比較重,希望今後能夠有更好的發展,給大家也有一些新的啟發。所以,我作為一個藝術家,在這個場面上不能自私,不能我畫的幾筆東西就自己捂著,不敢給別人看。我在這方面不怕,一個畫家在活著的時候,還有在去世之後,最後核心的答案只有一個,包括畢加索也好,或者任何大師也好,在活的時候,大家都搞不明白怎麼回事,但是以後不在的時候大家都研究他。如果説重彩油畫有什麼可取之處,能夠給其他的同行在發展過程中有一點啟發,那是我最高興的。我們畫畫的最終目的,就是能夠有很好的作品,能夠讓別人看到高興,如果你畫的畫讓別人生氣,這樣畫畫的目的就相反了,就是用美的作品能夠啟發其他人,感染其他人,能夠嚮往生活。搞這個基金,和我畫畫的本意,和我未來想做的事情並沒有矛盾。儘管搞這個基金牽扯了我很大精力,從我個人的自私的想法來講,我是不願意的,但是想到畫畫的終極目的,我覺得也沒什麼,時間就是生命,我花一部分時間做這個事情,本身也是對重彩油畫的理論體系或者未來發展的一個完善和補充,所以我還是做了。昨天我們籌備這個展覽,布這個場地,昨天晚上五點鐘我才睡覺,從我本人自己來講我是不願意的,但是為了做成一件事情,讓大家有一個給我提意見的機會,所以我還是做了。
這個基金今天已經啟動了未來會有更多的企業家在關注我們,我們會聯合更多的有志於發展中國文化的企業家一起來共同推動重彩油畫的理論體系的建設,包括幾位老師都説得非常好,一定要形成一個體系,不是我周昌新一個人在想這個問題,我希望更多的老師能夠加入我們研究的隊伍。現在基金是一個平臺,因為現在我們目標比較明確,未來所有涉及到重彩油畫的研究、發展和推廣活動,我們基金都會責無旁貸地去支援。當然,每個項目我們都要經過論證,一旦定下來,應該都可以做。今天感謝所有老師能夠抽出這麼多時間參加我們首屆研討會,希望今天是個好的開始,而不是討論完了就完了,下一步在理論體系的建設方面,我們會專門找時間請各位老師再多提具體建議,主要是要有一個合理的計劃,大家定下來以後就可以做。非常感謝大家,我希望明年能夠拿出你們所期望的作品,我想這就是對各位老師的回報。
參加研討會的專家、學者會後合影
邵大箴: 今天大家開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會——眾説周昌新,眾説重彩油畫,也祝賀周昌新的展覽取得成功,祝賀他的基金會的成立。我們相信再過一年,我們對周昌新的畫更刮目相看。今天的學術研討會到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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