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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塞姆·基弗:藝術是一種停滯時間的方式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4-06-24 09:14:47 | 文章來源: 藝術與財富

是什麼吸引你從德國遷入法國生活?

不同的景色,還有不同的語言。事實上我在孩提時代便對法國十分熟悉。我在萊茵河畔長大,法國就在河的那一邊。作為一個孩子,我看到河水就像一個無法逾越的障礙。你休想穿過,這便使我神往。當你來到這屏障跟前,你可向左或向右,但除非在想像中,你絕無法向前。

為什麼水的主題總是頻頻出現在你的作品中,比如《多瑙河之泉》系列?

泉是一種深邃而神秘的東西,你無法知道水從何而來。我迷戀水的表面,它就像一層僅僅可以被感覺到的膜置於水與空氣之間。我還曾將水用於《婦女革命》——一組鉛床的裝置作品,床中間凹陷的部分有一個水坑,但這是靜止的水,它更有一種垂直地進入,而一條河則是水準的,你可以看著它流逝。最後,還有一個電解的用處,以水作為一個材質和觀念的向(矢)量,在此有一個離子交換的轉化,它完全是一個煉金術式的,對固體物質的分解。比如,在電解作用下,鋅在水中被分解,並被置於另一邊,這其中便具有水的意念。作為一種能量,可以分解並轉化任何東西。

你是想要説你的作品是要揭示一種質或形態轉化的魅力?

它創造出一種境況,在此境況中希望成為可能,倘若這裡沒有轉變,我們對死亡之後便無任何希望可言。心靈上對轉變概念的理解可以使死亡變得更為輕鬆些。這便是我的一些畫中的人物形象所思考的,有時你會看到他被蒼天包圍著,有時是花,比如向日葵生長在他身邊,或者,甚至於長在他肚子上。在這土地裏具有這個原始意念的化身導入某種轉變。另一個方面是腐殖質的轉變,一種類似于顯花植物的轉變,這是一種最為令人喜悅而又傷感的情感,因為此後它們將死去,而花則變成為籽之核。

藝術是否是一種停滯時間的方式?

絕對的!當我作畫時,我是失敗的,因為我知道在此同時,生命之河正從我身邊流逝。在此時刻,你會有一種強烈的死亡的感覺。希臘人的思想中具有節奏和結構之間的這種對立,節奏視生命之流同空氣之流,反之,結構則將這些許持久的狀態描述為受阻滯的流所致。海德格爾用Stiften這個詞來表述這一狀況,即建立,詩曰:“Stiftein werk”——建樹一件作品。這意味著去停止某件事(或東西)。海德格爾認為這是一個莊嚴的時刻。他是對的,但對我,它卻又是悲哀的。當生命在我身邊繼續而同時我在畫室裏某些有限的事情上工作時,我感覺到有一種衝突。或許,我經常將我的畫動來動去,以致離開它們數月、數年之久去讓它們自己演化的方式,即是試圖對那個失敗作出反應,去給予畫面一種生命,就像它們能夠自己繼續發展一樣。

你曾對我説過你的家近乎于自給自足,這其中似乎包含著某種與你作品的關聯。

我喜歡看植物,這是一種觀察生命的方式。許多年來,我以為只是對自然本身有興趣,但當我注視它時,我發現最有意思的風景是那種你從中發覺了一點文明而同時又有一些原始的因素。在卡溫斯那遙遠的洼地裏靜靜地伏臥著一些梯田,它們支離破碎又茂旺叢生,你可在同一時候看到文明與原始的自然。在墨西哥也是同樣,那兒,植被已長進了金字塔,你能夠辨認出步步臺階,但是它們被蔓草覆蓋,我實在很喜歡這樣的感覺。

這個植物生命的念頭曾出現在你許多作品之中,比如向日葵系列。

從凡·高開始,向日葵就已成為一個神話般的主題了,但你不能就把它的意義停止在那裏。當我看到那成熟的,長滿黑籽的葵盤重重地彎向地面的時候,我便看到天宇和星辰,這並沒有什麼新鮮,羅伯特·弗雷德已經建立了一個植物和星宿之間的精確關係,對他來説,沒有一種地上的植物在空中不存在與之相對的一顆星星,植物必然地被天上的星星影響和引導著,這是一個十分有趣的念頭,非常的美,所有這一切都環鏈著,不僅僅在地球上,而且在宇宙中。

當你説那是非常美的時候,是否因為你相信或因為你認為它是一個十分美妙的虛構?

我們所説的每件事均是虛構。“這是一個好天氣”依然是一個虛構。這便是為什麼我們必須避免製造語言教條。植物與星星直接關聯的念頭非常絕妙,它是對我及我的Dasein(存在於此)的詮釋,它是一個安慰。我們已

經説過,諷刺是必要的,人類語言中有那麼一些詞彙,它們被用於諷刺因為它們總是不完美,我們所説的東西總是有一點可笑,那些使用語言而無諷刺的人們都是盲信者,不是完善的人。一個人應當隨時去笑,因為每件事都是荒廖可笑的。我懷疑信仰以及任何教條,它們除了作為沙文主義汲取能量的方式以外,別的什麼也不是。

我發覺最深刻的和這個世界上我最佩服的是丑角,我也盡可能地在我的作品中注入幽默,但有些笑料太落俗套,不宜使用。因為,一個笑料如果是可取的,它必給予一種深邃感。使用幽默者可被置於漩渦的邊緣,它使人顫抖,因此,你必須避免witzng,濫用智慧。比如,當我想知道如果將一個擠奶器放置在《銀河》(在德中銀河為Milky Way即“奶之路”,故與“擠奶器”有字面上的聯繫。)這幅畫的頂端的主意是否過分的時候,或是否不該去尋找某種可能創造出更強烈的迷惑感的時候,即是這種處境。

你的許多作品透露著德國歷史的集體記憶,表現這種歷史情緒是你的需要?

是的,沒有人可以生活在真空裏,這裡存在著一個集體的記憶其遠遠超過任何個體的。要想真正地了解自己,你必須真正了解你的國家,你的歷史。在我開始我的藝術生涯時我應當已經開始了解過去曾發生了些什麼。這樣做應是完全正常的。然而有些時候,事實卻挑畔性地使我感到記憶似乎被阻塞。甚至那些1968年5月的革命者們(1968年發生在德國的學生反戰運動參與者們),都不把過去看作重要的掛念,很少有幾個德國人真正地研究過去,尤其在媒體中,他們只是從1974年或1975年才開始真正地看歷史。此時第一次出現了關於納粹的文章和節目,而在此前,人們主要忙著建造房子。因此,我覺得需要去喚醒記憶,不是為了改造政治,而是為了改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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