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資“新水墨”是今天藝術圈最熱門的事情,不僅中國人參與,老外也參與。令人納悶的是,為什麼沒有“新油彩”之説呢?我想,也許是西方人的邏輯通不過吧,他們知道,油彩就是油彩,無所謂新舊。難道中國人可以把水墨翻新嗎?我想,可能是中國人喜歡玩“玄”的原因,既然中國人願意,老外就會看好行情跟著走。就好比中國的文化,不斷地新瓶裝舊酒,五千年不變,仍然吃香。好吧,我只能將這種熱情稱為“新水墨的中國夢”。
我們都知道,夢有時是真的,有時是假的,但不論真假,夢始終不為現實負責。從這個意義上説,“新水墨”這個概念是成立的。
今年,國內外幾大拍賣行都舉辦了中國當代水墨的專場拍賣,一些有實力的公司、美術館與有名氣的理論家也合作做了關於水墨的大型展覽,這一系列的動作在媒體的傳播中顯得格外搶眼。新水墨真的要火了?
推動新水墨浪潮的大部分人都在各種場合強調過水墨的“中國性”。雖然他們也不否認實驗水墨、觀念水墨等方向與西方藝術邏輯的交匯,但結論是,這些現象都是對中國傳統水墨的發展或超越。但有個事實需要明確,呈現在展覽現場的作品除了在材料上很多還保持傳統外,大部分作品在形式、觀念、語言、媒介等各方面都參照的是西方藝術標準,傳統中國水墨的時間、情感及品評標準早已魂飛散盡。這裡所謂的新水墨只剩下了水墨的材料。然而材料本身並無意義,它只有被放在特定的作品中才有意義。可見,“新水墨”的概念在學理上有些尷尬。
如果對新水墨的熱衷是純屬個人愛好,不講學理那是人家的自由,但是作為研究者則有必要澄清某些問題。要判斷新水墨的合理性需要先理清傳統水墨到底是什麼。傳統水墨的判斷標準是境界,境界説主要來自道家和禪宗的影響,道和禪都在現實之外,發于情理和形神之間,有形而上的思辨和對現實的反思。但是中國藝術的境界又受制于儒家“和諧説”影響,儒家的和諧是現實的。非現實的超越和現實的倫理一直制約著中國文人的表達,這使得中國藝術一直在現實和非現實之間徘徊,兩千年不曾邁出一步,並最終導致水墨和山水、花鳥等主流意識形態的道德符號連為一體,成為經典的美學形式。至此水墨就失去了個性的真實,而它的美只是一種意識形態的經驗。
可是今天的時代變了,人們的價值觀變了,生存法則變了,人們不再相信有一個穩定不變的意識形態的經驗,傳統開始解體,也就不存在所謂傳統水墨之發展的結論。
如果一定要談水墨,則只能把它納入當代社會的語境中。在全球化時代,藝術的根本價值是人類共有的,其核心是人性,而藝術的民族價值只局限于審美範疇。如果説中國人玩新水墨是因為喜歡中國的“水性審美”,老外的參與則顯然不是因為喜歡中國的這般趣味。傳統水墨精神中之最高表現也並非是對某些具體審美經驗的迷戀,如王維、蘇東坡筆下的“空境”,雖然其形體依然有道德化的符號,但從他們的詩文中可以發現他們內心對傳統倫理是持反對的,而這種反對才應該是傳統水墨的價值,這種價值同樣是人類共有的。如果我們對古代文人的理論多一些留意,便知傳統水墨本身並非僵化的概念或符號。古人並不傳統,甚至他們根本不相信傳統。而我們卻把傳統視為命根子,這不僅是一個虛幻的夢,更是一顆虛偽的內心。
作為展覽或拍賣將新水墨以專題來呈現無可厚非,但是作為學術界定必須嚴肅。藝術品市場仍然是以作品的價值為標準,不可把一個虛幻的夢作為現實的依據。經驗告訴我們,藝術市場的標準和藝術史的標準基本是一致的。好的藝術經受得起市場的考驗,而虛幻出來的價值終究要被市場淘汰。
作為當代藝術家,應以當代人的開放眼光來看待傳統,更要以當代人的現實體驗來創作藝術。一個現實的人大於任何傳統的標簽,水墨應該轉化為有力度的現實媒介,不應成為一個民族性的虛幻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