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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翰:如今“寫作”已成“項目”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2-04-05 10:23:20 | 文章來源: 東方早報

“藝術批評”本身竟然已經成了可疑的事情,君不見每本展覽畫冊的前面都會羅列批評家們或學究氣或江湖味的文章,越來越多的人懷疑它的存在有何重大價值。在大眾媒體和藝術資本崛起的當今,依賴於專業媒體體系和人際場域的老舊批評體系已經殘破不堪——並非説它們沒有呈現的舞臺,至少學院衍生的那些刊物還可以作為容身之處,還有廉價的網路可以舞文弄墨,而是説他們曾經依賴和管控的“發表平臺”已經開放,再無單向壟斷性的發表和編輯權力;另一方面,藝術評論原來依仗的“意義平臺”業已崩解:這已經不是文字獨霸傳播介質的時代,批評家也無法再扮演全能裁判者的角色,而從實際利益而言,幾篇批評文字也比不上把藝術家們安置在拍賣會、重要美術館、時尚雜誌閃耀亮相的“定位效果”來得醒目,似乎,批評文章本身已變成展會操作中的一個組成項目,僅用來習慣性地填滿畫冊前六頁版面。

當“寫作”成為“項目”

從前靠文字吃飯的藝術批評家群體本身在最近十年發生了很大變化,一些人轉而從事策展乃至開設畫廊,於是他們的批評文章的産量就大大下降;另一些則依附於展覽、畫冊前言式批評這樣的“批評項目”之中,當然,他們也要做其他事養家糊口。儘管有人諷刺這類似小姐“出臺”,可我要説這種“做項目”是我們時代的關鍵詞之一,這意味著單詞結算的交易,這種交易儘管比起古代優雅的禮尚往來顯得有點粗俗,可卻是不折不扣的正常交易,在當前的交易環境下並無任何不道德,至少要比金融界、經濟界那些隱秘的權力訛詐和內幕交易正當得多。

有時候,接這種批評項目是完成一項高難度的語言遊戲,批評家需要從作品呈現的形式、藝術家的只言片語和理論淵藪中撈取的耀眼詞句建立貌似密切的關聯,並以毫不猶豫的華麗語調抹平所有的裂痕。偶爾,一個批評家操作不同的批評項目的時候會出現“話語分裂”,在A文中還是盛讚卡通一代放棄政治關懷的新姿態,在B文中就開始讚美政治映射繪畫對當前社會弊病的重要意義,還不忘諷刺卡通一代幾句。這往往會被後來的批評者攻擊為前後矛盾——問題是,批評家為什麼必須堅持前後一貫、言行如一?

批評家們被自己行業主動或被動賦予的道德遺産所轄制:必須在自己的生活中有道德其文才有公正性,必須公正地寫文章才有權威性,必須始終如一堅持同樣——至少是同系列的觀念才有堅實的人格魅力以及由此而來的權威性。可是,為什麼批評家不能像個靈巧的雜耍藝人一樣不斷更新自己的把戲,而要努力裝著一以貫之持之以恒?這樣一種價值觀和道德律令是如何成為貌似主導的教條的?

認為批評家是公正的“道德裁判”或“學術裁判”的期望本身就是歷史上建構起來的敘述,我猜這種定型化的認識和當代無法透明化的“項目運作”的共處給很多批評家內在和外在的道德壓力,導致他們某些時候的言辭、舉動有點小丑化。與其承受這種曖昧的壓力,為何不把這種收費項目正常化、公開化,這些文章就是收費的,而已。不必再因此有所隱晦和自感墮落,就像藝術家也接受定制生産一樣,這並非不道德。而且,基本而言,讀者是根據批評文字的邏輯、預感、呼喚來判斷文章論及的作品、人物的價值、看點所在,而不會去瞎想您如何為寫這篇文字經歷了心理、社交和經濟利益的搏鬥。

道德化批評的有效和失效

“你們不敢觸碰社會現實,你們不關懷社會,只是追名逐利之徒”,時不時就有藝術批評家以及文化圍觀者發出這樣的聲響,這多麼像1950年代知識分子改造運動中的政治評判啊,好在,現在這僅僅是一種呼籲而不是命令。

中國轉型時代的交錯現實是,一方面,“道德環境”正在發生裂變,越來越多的城市中産者、白領把道德視為個人選擇,另一方面,各種人士登高一呼發出的“道德關懷聲調”又能獲得眾多歡呼,後者往往來自年輕人和中年保守派對社會潰敗的整體性焦慮和抱怨,順帶著表達對文化不振的不滿。在整個社會處於某種道德焦慮時,藝術批評家們進行道德化的批評往往能得到大眾媒體的呼應——儘管批評家們都很策略地避免指名喚姓,而是籠而統之地説是“部分當代藝術家”。

對藝術家群體來説,受到泛泛的道德指責的當代藝術界要承受的是“整體社會評價”的降低,這可能影響這個群體的長遠利益,不過這種泛泛的指責並不具有多大的引導,因為這時候不同群體、個人之見已經不再有1990年代之前那種較為整一的道德感了,社會的分層、分化和道德的分化已經漸漸發生,之前主流道德環境構成的強大壓制體系也已經失效,分化的社會對於同一道德教條有著不同的認知。道德化批評面對的是個道德分化和利益分化的藝術圈——對於那些創作有年的藝術家來説,職業、專業的創作、生産或許就是最大的道德——職業道德,而不是按照道德批評家們的要求去啟蒙大眾或者反抗整合勢力——無論是藝術界的還是社會上的。

泛指意義上的道德化批評也往往是本質論的堅持者,比如,認為“當代藝術本質上是——反抗?質疑?”等等。這個未經任何驗證的價值認定為發言者堅信不疑,往往都求助迴圈論證來獲得某種説服力,而凡是不同意的人就屬於那些價值觀不正確的投機分子。這又讓我想起了“藝術就是真善美”的説法,有趣的是,前者一度還自視為後者的反抗者。當前的本質論總指向某種泛道德的吁求,唯有此才可能激發出更強烈的認同,並取得專業範圍外的圍觀者歡呼。

本質論的失效在於這個時代的知識和價值觀的裂解是如此普遍,以致任何人發出一個觀點都要默認的前提是“這僅僅是我的觀點”,就算奧巴馬那樣得到選民委託的總統,他的增稅言論還要受反對者猛批一頓,何況還沒獲得其他批評家、藝術家授權的批評家,何來大家一致公認的“本質”?

那就沒有“本質”嗎?不,我以為還有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認定的某種“本質”,你去尋求別人的認同,就有了兩個人認定的“本質”,幾個人認定的“本質”,幾百人認定的“本質”——那就是你們有限的共同價值觀,它可能對別人一錢不值,但那就是你所能持有的意義。批評所能産生的意義就是在不同層級的共同體的傳播和反覆的波動、衰減或增強。

另類批評生産的可能性

嚴格説,當今沒有職業藝術批評家——靠寫作批評文字很難維持自身的生活迴圈,所以大家都是兼職狀態,只不過依附藝術學院、協會、場館、刊物的從業者的兼職時間更多,生産量更多,就形成了以他們為主體的所謂專業批評家群體。但讓專業批評家群體感到落差的或許是,二十年前還與藝術家、美術館館員基本平行的社會地位、收入在最近十年急劇調整,而隨著大眾媒體和時尚媒體的興起,以前至少還能鼓勵批評家們發言的那種專業內的“話語權”以及相應的影響力——即便在藝術批評圈內——越來越虛無,權柄似乎已經轉入收藏家、畫廊主、美術館長和時尚雜誌主編手中。那麼,還有什麼可以激勵批評家去寫作?認真地寫和敷衍地寫還有什麼區別?拿項目費的寫和出於興趣的寫還有什麼區別?

最近十年來,大眾媒體催生了另一批媒體批評家群體,他們依託大眾媒體的平臺進行批評,因此語言且適應針對大眾讀者的角度、長度和趣味。同時,更業餘的批評寫作則在網路線上展開,這是透過個人部落格、微網志和社交網站進行的評論,以短小的文字為特點,發散進行,但部分網站有持續的評論發生。所有這些更業餘的兼職批評的出現都意味著一種新的批評交互環境的生産,與原有專業批評圈的交會討論已經産生了一系列新的動向和展覽成果,儘管好壞各有評價。一個明顯的變化就是,在這種新的社會空間和媒體空間中,原來佔很大份額的形式批評大大減少了,討論某人作品的這一筆、這一圖的意味不再重要——無非也是解釋出來的——更方便、更容易博取眼球的是解讀這個藝術家和那個藝術家類似作品的差別,或者這個藝術家作品和流行風尚和社會大事件的關聯。以致現在多數針對藝術家的批評都變成了新歷史主義範式的批評——結合經歷、社會、創作的綜合性判斷、比較、解説。

資本主義體系最重大的控制力是讓人們都在努力進行更高效益生産,因此,真誠地寫、瘋狂地寫批評文字似乎已經變成三十五歲以下青年文化人才會堅持的愛好,如此愛寫的原因或許是他們沒有其他可供交換的資源——寫作是最少成本支出的一項生意,通過剝削自己的智力進行剩餘生産,然後,等積累夠了以後再去策劃展覽、當畫廊主或者美術館長,這時候,寫作就變成了策略寫作,為了項目或為交情、潤筆費以及曖昧,學院派則轉向了可以申請課題經費和奠定專業聲望的藝術史和專著寫作。

在此層面觀察,闖進瓷器店的犀牛哥“陸興華”是個可愛的案例,這位學院體制的冗余産物像個持續釋放不和諧激素的體細胞,依靠了這體制提供的一點學術和時間便利頻頻關涉藝術話題,儘管他的激進藝術觀念並不討巧,至少從生産方式來説這是挑戰性的寫作——採用微網志、採用攻擊性詞彙,不斷衍生出來新的話語。請注意他預言的“短促突擊”和演説內容的“整體批判”造成的張力,他要申論如何掀翻桌子——這個高級餐廳的包間裏的這桌子菜都一樣,和大廳的菜都是平等的。而多數批評家是在坐在酒席上品評,雞湯雞樅菌比花江狗肉清雅。

在今天,這樣的激進呼喚當然引起不革命,就算是當前的主導體制力量進行動員也不會再發生之前全面抽風式的革命了,但這種小範圍的話題出擊、佔領、衝突和呼喚仍然能引起不論是幾十個還是幾千個人的關注、呼應,産生新的漣漪。相比之下,依賴標準化文章的所謂嚴肅批判、學術批評的生産量就太低了,比起目前不斷海量涌現的資訊更是連九牛的一毛都不是,這實際上也降低了影響力。老一輩批評家以及他們的合作媒體還在乎利用論壇、會議的形式進行議題探討,而沒有更主動利用數字工具和線上平臺進行更為迅速和密集的批評元素和話語的再生産,至少要有小漢斯做訪談和對話的那架勢,不斷地即時生産批評素材——用採訪錄、對話體進行批量的生産和傳播,這可以發生在展覽中、發展在拜訪中,也可以發生在視頻、QQ、MSN、微信、微網志的交互傳播中,在大規模的、反覆的資訊沖浪過程中,或許會碰撞出新的批評話語形式和更多挑戰性的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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