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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禮賓:不立不破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1-06-14 10:22:27 | 文章來源: 中國藝術批評

在藝術的繼承和創新問題上,多數人似乎相信“不破不立”,但我更相信“不立不破”。前者基於“進化論”奠定的敘事模式,多相信藝術風格的推陳出新;而後者更相信傳統基礎上的漸變,或積累到一定程度上的、圍繞某一關鍵要素所發生的“突變”。沒有繼承,或者沒有對傳統的長期浸潤,“變”幾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實驗藝術的問題上,我相信從“非實驗”到“實驗”的轉變是一個自然而然的過程,但並非是玩弄“智力遊戲”的雜耍,或進行著“材料替代”的遊戲,或把實驗藝術變成“觀念”的試驗場。“實驗”和“試驗”只有一字之差,但前者沽名釣譽的前衛訴求,後者循序漸進的探索立場,對比昭然若揭。

其實,初學藝術基本上都是從美術技法開始的,中國人臨帖、摹倣古畫;西方人勤於速寫、素描訓練。美術技法最初給你一個學習繪畫的“拐杖”,誰最後成功地把其變成了進入自己的途徑,就變得很有價值。也就是經過磨礪,在自己和心之間建立一個“通道”。美術技法的沉浸不失為一個“通道”。徐冰説:素描《大衛》的練習使他從一個粗糙的人變成了一個精緻的人。在畫《大衛》的過程中,徐冰試圖展現出自己的所有繪畫能力,直到沒有什麼可以施展時為止,也就是把自己逼到畫不下去的境地。他正是在這個“死地”發現了自己的擅長,也發現了自己的不擅長。並在這一過程中,學會了處理問題、控制問題的方法。

在中央美術學院,版畫係和雕塑係是兩個創作活躍的係。版畫創作過程中對“單數性與複數性”、“轉印的偶然性和必然性”的關注,版畫和其他藝術形式之間轉換的順暢性。更重要的是,學生對版畫藝術操作流程的浸潤,使他們更容易進入所謂的當代藝術創作。與版畫係異曲同工的是,雕塑係近年來也表現出相似的活躍性。在保證傳統雕塑技法能力培養的基礎上,在相對開放的啟髮式,以問題研究為核心的教育過程中,雕塑係出現了很多具有獨立思考能力、創作上呈現出上升態勢的年輕藝術家。

此次專題中的8位藝術家選自2010年《雕塑——隋建國與他的幾個學生》展覽的參展藝術家。由於《美術文獻》雜誌已對隋建國、楊心廣、王思順做過專題報道,此次沒有選入。而入選的8位藝術家,除了遴選了他們以往的作品外,又納入了他們新近創作的作品,從而構成了該選題。

當“裝置”作品逐漸增多之後,一方面人們感受到“雕塑”在中國當代藝術界處境的尷尬;另一方面,也給了人們反思“雕塑”時下價值以及重新發掘其可能性的機會。《雕塑》展覽中的作品貌似“非雕塑”,但是和學院雕塑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在一般人注重其新穎的藝術形式不同,我更看重這些作品與學院雕塑的承繼關係。由隋建國及其學生組成的這次展覽,一方面體現了中央美術學院學院雕塑生發出的一個創作層面,另一方面也是給中國雕塑界提供一個案例,以供大家深思。

除此之外,將“雕塑”作為展覽題目,意在強調名詞“雕塑”的動詞傾向——“雕”(carve),“塑”(model)。在這一轉化過程中,意在突出藝術家創作過程的純粹性,凸顯其對學院“雕塑”體系的超越以及所做的推進。“雕”(carve),“塑”(model)可以視為“加”、“減”這樣的數學術語,也可以視為藝術技法的最基本操作。當一種藝術形式被壓縮到最原始層面時,是否有重新激發它的可能性?當一種藝術形式最基本的手工手段被重新彰顯時,是否能摧枯拉朽式地剝離其演變過程中所受到的遮蔽?是否能激發藝術家所用材質的“物性”?這一“物性”具有衝破既有學院雕塑限制的沉默和強悍,也具有直視藝術界喧囂和浮躁的鎮定和冷靜。

由物到心,這可以作為藝術家隋建國及其學生創作歷程的一個概述。此次專題中的藝術家基於所學的雕塑技能,對所使用材質物性進行追問,其實是對自我心性的挖掘。

琴嘎與“長征”的進程相呼應,在自己的身體上進行著“雕塑”。他的《領地》則用獸骨堆積出的“領地”表明一個民族曾經的彪悍和野性(狼嘯)。琴嘎是以“雕塑”的眼光去看這個世界的。卓凡由雕塑技法的沉迷轉化到對科技技術手段的細節把握,在對獸體、人體的揶揄和追問中,表現出他對現實世界的獨有關注方式。盧徵遠隨意刮涂顏料,再用大幅繪畫去描繪這一刮涂後的顏料狀態,“用顏料畫顏料”,前面的“不經意”與後面的“太刻意”,一輕一重,把滑稽與莊嚴集合在了一起。梁碩的《什麼東西》則把雕塑被拉長的負空間用青銅澆築了出來,基於對虛空的實體化,梁碩把偶然變成了永恒。他的裝置作品《臨時結構》將“合適”(Fit)幽默化了,兩件物品之所以組合在一起的唯一理由是能合適地“插”在一起,梁碩揶揄的是什麼呢?可能是男女關係、也可能是混亂的中國現實……康靖把樹的皮以及自己的頭髮刮掉了,然後用樹榦雕刻成“樹皮”,用真頭髮做成一頂假發,真假區分的理由是什麼?標準又是什麼?不同物性轉化的可能性又是什麼?《一隻腳的塑造》與其看作雕塑過程,不如將其視為藝術家借用雕塑技法,在塑造的“腳”和真實的“腳”製造一種曖昧、緊張的關係,從而將“再現”的問題凸顯出來。胡慶雁則不知疲倦地從一個大理石中向外“掏”東西,用大理石來模擬日常用品。在物性的轉化中,賦予莊嚴的創作以日常痕跡。最近胡慶雁在《一堆泥巴的故事》中,把上述創作過程更加徹底化了。在《模倣的故事》中,胡慶雁通過把一次次的模倣過程首尾相接,形成了模倣的“連續劇”。在《一堆泥巴的故事》中,每次模倣過程都是對上次模倣結果的徹底“否定”,類似一個個模倣的“獨幕劇”。

由物到心,是這些藝術家自我探尋的無盡之路。以心觀心,則可以視為他們創作過程中的平常事。其藝術創作傾向的明瞭,可以視為時下中國雕塑呈現的一種頗具價值的新現象。這樣一種新現象的出現,給“雕塑”提供了一種新的可能性,也呈現了“雕塑”作為(作為“人”的)雕塑家思維依託的可能性。

通過專業錘鍊,找到進入自己、觸摸內心、發現問題的途徑,這正是“不立不破”的題中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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