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為什麼會選擇這個內容?——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
徐冰:藝術源於生活,是延安文藝座談會上講話最根本的一句話,也是我們最早接受的藝術觀。我出國多年,在西方參與很多當代藝術的創作。藝術源於生活的基本道理,是很本質的一個藝術發生的來源。國際上有各種各樣的藝術理念,流派,風格,當代藝術的很多概念,對我來説是知識性的和資訊性的,只是我思維參照的一個元素。但藝術源於生活是我的武器,也是我的方法論。藝術源於生活,我們已經説煩了,説得沒感覺了,大家認為這是一個比較舊的藝術態度,其實我認為帶有一種根本性,是我最早建立的一個藝術觀。我覺得我們是幸運的,這個藝術觀是有效的。
藝術的深度不來自風格和流派之間比較的結果,而是取決於藝術家處理他的藝術語言與社會關係的高下,這是可比的。風格是沒法比較高下的。藝術家的本事在於你如何處理這樣一個關係,和時代和社會的關係。
記者:你寫過好幾幅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字數有多有少,尺幅有大有小,但都是基於同一個內容,它們之間有什麼區別嗎?
徐冰:其實我寫的不是很多,除了這件作品,還有一件比較大的作品是在華盛頓沙可樂美術館我的個展上,有一個展廳,專門展示了我寫的《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
我覺得對於我的文字作品來説,比較重要的區別是不同的創作階段,這個帶有本質性。我最早的作品,看上去是不成熟的,但這種不成熟有意思。早期的作品完全是一個記錄儀似地,紀錄了我思維中的兩個不同文化鬥爭的過程,兩個截然不同的書寫系統,在書寫的動作中隨時在鬥爭。寫出來是非常較勁的過程,到底在寫英文字母還是漢字,被硬壓在一起。
新英文書法的第一次展覽是在1996年。這件作品創作于1998年,是兩三年以後的作品。書法和創作的階段特別相關聯。寫作的時間特別重要。那時候寫的東西有一種很實在的感覺,生澀的感覺。很多人很喜歡我這個階段的書法,摸到了寫書法的價值,在於每個階段留下的痕跡,那個階段是不能重復的。
這件作品創作的時候是帶著野心的,包括這麼一個巨大的尺幅。你現在看這件作品,還能體會到其中的野心。
記者:句讀的地方是用印章而不是標點來間隔的,使得這個作品有一種充滿文人氣質的美感。這些印章你你刻的嗎?
徐冰:句讀的印章是我設計的,也我刻的,刻在木頭上,再用硃砂鈐蓋在作品上。這主要是形式上的考慮,這麼大的一個東西,放在一個巨大的空間,不是那種書齋式的陳設,有點堂堂正正的皇家氣派。
這件作品是沒法用標點的,但是如果沒有標點間隔又不行。我設計了這樣的辦法,用教科書的圖解作為符號,這和整個內容是有關係的。
記者:你在創作這件作品的第二年,得到了美國文化藝術界的最高獎項——麥克阿瑟獎,這個獎俗稱“天才獎”,又被稱為是美國的諾貝爾獎。
你得到麥克阿瑟獎和這件作品的創作或者和這件作品在貝茲學院的展出有關係嗎?
徐冰:這件作品是我在貝茲學院個展的主要部分。第二年,我獲得了麥克阿瑟大獎。
麥克阿瑟獎是對藝術家一生整體工作的考察。這個獎項,被提名以後你是不知道的。提名一年後的所有活動,包括展覽、講演、發表文章等等,都有基金會的人跟蹤。我在貝茲學院的這個展覽,也有公開的演講,這些應該都是他們關注和考察的一部分。
記者:能不能説這件作品是您創作生涯的一個里程碑?
徐冰:我想可以這麼説,這件作品和以它為主要內容的展覽是一個里程碑。它是我那個階段最大的和最重要的一件作品。
它確立了一種堅定性,我的藝術理念和我的藝術態度都在這件作品中有堅定的反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