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陸興華
在我的眼界之內,首先有德勒茲和巴迪厄這兩種相反的立場。
德勒茲認為,哲學才是觀念的創造,後者才是大藝術,而我們一般説的藝術,只是知覺和感性效應;藝術的深層結構是哲學創造,一般所説的“藝術”,只是像香水那樣的東西。所以,在他看來,電影是哲學,電影的那種“味道”,才是我們感覺到的藝術。這是對黑格爾的關於藝術是理念的感性形式這一立場的追認。這種立場不再將藝術與思想當作平等夥伴,藝術也沒有了自己的清晰的命運。藝術家只是“觀念的耶穌”----為了一個觀念而走上十字架,然後自己就玩完了。
巴迪厄的看法是,藝術本身是一種獨立的真理生産過程;藝術不是哲學的研究對象,哲學也不是藝術的美學;而哲學應該成為一種反美學:我們不是用哲學去看藝術,而是去描述出某些藝術作品的獨立存在所造成的在嚴格局限于哲學之內的反響;是藝術在哲學中造成了反響,哲學才來出手的。哲學來展示藝術,藝術怎麼樣,哲學就將它展示成怎麼樣,與哲學本身怎麼樣是不相關的。在我們與真理、真理過程的遭遇過程中,哲學是媒婆。正如我們是在所遭遇的女人身上找到了美,與老鴇無關,所以,我們在藝術中發現的美,也與哲學毫不相關。
巴迪厄賦予哲學和藝術以平等的思想命運。
一組受限制的藝術具像(configurations)在一個作品中生産出了真理,這不是哲學射精而造成。哲學將它同時代的具形集群剪輯成為一組蒙太奇,後者又被同時代的藝術具形獨特化。這一迂迴,就如阿多諾的哲學與勳伯格的新音樂之間的那種糾結。到馬勒這止新浪漫主義式具像集群正被一種新的具像集群所替代;哲學將新音樂編進自己的蒙太奇,新音樂又反過來滋養了哲學。
新的具像集群總發生在哲學的邊緣,這倒是因為,藝術作為一種獨特的真理決定著哲學;哲學只是提供了讓藝術産卵的紗網,新生的蝌蚪,不屬於哲學的。我們也千萬不要以為是哲學在思考藝術。不,是那具像集群在構成自己的作品中思考著自己,哲學提供了那根蒙太奇鏈條。藝術在其每一節點上都在思考著它自己,藝術自己就是思想,它,而不是哲學,在思考著作為思想的它自己。藝術作品內,思想在思想著自己。
藝術生産真理,哲學是要把這種真理明晰化。把真理明晰化的意思是:將真理與看法區分開來。今天,哲學的任務是要告訴我們:除了意見,還有別的麼?
還有的。它就是藝術的具形集群,就是有由這些具形集群所構成的思考主體,而且,我們還有前來將這些具形集群與一般的看法分開的哲學。
哲學與藝術不相容?它們之間締結了和約?是哲學讓步于藝術多?
從載道藝術到浪漫主義藝術到到如今中國的藝術成為免費的公共服務的國家古典藝術,到了現在我們説的這種藝術與哲學平起平坐的狀態,是藝術從媳婦熬成了婆。巴迪厄説,一個哲學家是將藝術家貝克特提供的具形集群當作坐標來思考的。巴爾特説,當一個哲學家老了的時候,他手裏只剩下由布萊希特的伽利略、卡夫卡的城堡和莎士比亞的雅典的泰門構成的一組具形集群,而不是像輕霧一樣的一團團思想或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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