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嘉賓中國國家博物館副館長陳履生
“歷史與藝術並重”的定位是基於發展的現實需要
記者:新國博為什麼會提出“歷史與藝術並重”的發展理念?
陳履生:提出“歷史與藝術並重”的發展理念,是基於國博在新世紀發展的現實需要。
國家博物館是由原中國歷史博物館和中國革命博物館重組而成的歷史類博物館,肩負著國家所賦予的教化的使命,既有鮮明的特色也有明顯的局限性。改擴建之後,對於國博來説,僅靠通史陳列很難承擔起賦予其上的歷史性責任,必須將藝術的收藏、展覽和研究工作提升到與歷史相並行的平臺上。因此,呂章申館長在充分聽取各方專家意見的基礎上,提出了“歷史與藝術並重”的發展定位。
記者:其實,國博收藏的珍貴文物本身就具有很高藝術成就,如何看待文物中所融合的歷史和藝術價值?
陳履生:嗯。在我們館藏的所有歷史文物中,絕大多數都包含著豐富的藝術資訊,其中有許多就是純粹的藝術品,比如説,著名的“後母戊鼎”既反映了商代社會所特有的威權,又代表著青銅器藝術的最高成就:那最具時代特徵的饕餮紋所表現出來的猙獰之美,除了威嚴的歷史表述之外,所傳達的藝術力量,成為中國藝術史中的代表之一;又如我館收藏的明代《抗倭圖卷》,它反映的是明代抗倭的歷史事件,是表現歷史的圖像,但同時它也是明代繪畫史中的重要代表作,是我們研究明代史詩繪畫的一件不可多得的重要資料。
我國超過五千年的文明長河中,歷史和藝術是並行發展、不能分離的。我們難以割裂歷史文物與藝術的關係,也難以去除屬於文物的藝術品中所蘊含的歷史資訊。因此,很多藝術品都是佐證歷史的重要實物。我們館藏的106萬件藏品,不僅是研究中國文明史的重要資料,同時也是研究中國藝術史的重要資料。
從1951年開始,我館曾先後四次組織大規模的歷史畫創作,出現了像董希文的《開國大典》、羅工柳的《地道戰》、石魯的《轉戰陜北》等時代的代表作。這也説明,即使在與歷史為主業的過去,我們也沒有放棄藝術給予歷史的輔助,而正因為有了這樣一種關係,使得國家博物館有幸在藝術品的收藏方面奠定了自己豐厚的家底。
“歷史與藝術並重”的定位對博物館業具有里程碑的意義
記者:在國博改擴建期間,曾多次接受當代藝術品捐贈,包括現代派繪畫、攝影、手工藝品等。是否意味著,從那時起,國博就已經開始注重藝術品的收藏了?
陳履生:不錯。這也從某一方面提升了公眾對於博物館的認知,因為,在絕大多數人的心目中,國博是一個展示中國古代和近現代歷史的博物館。現在,我們要表現出“歷史與藝術並重”的特色,使其既有古代的又有現代的;既有中國的又有世界的;既有傳統的又有當代的、時尚的。這種轉型所帶來的變化,我想應該是給公眾的驚喜。因為它符合了時代發展的要求,承擔了國家文化形象窗口的責任。
記者:世界著名的博物館也常常收藏展示藝術品,像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你覺著現在我國的博物館是不是也要向這方面發展?
陳履生:是的。“歷史與藝術並重”這樣一個綜合性博物館的理念,也反映在世界上一些大的博物館展覽結構中,但像我們這樣明確作為發展定位,並付諸多年的實踐卻並不多見。我們的提出,從某種意義上説,既是一種創新,也是一種借鑒。
在中國博物館事業的發展中,絕大多數的省一級博物館都是歷史類的博物館,但是,近年來也出現了明顯的變化,比如説廣州市博物館,經過改造而成為廣州市藝術博物院,其中設置了多位畫家的專館;南京博物院在最近的改擴建工程中,已經給它未來在藝術展覽方面的作為創造了能夠讓人們驚嘆的空間。國家博物館“歷史與藝術並重”定位的提出,無疑會對各省級博物館的未來發展以重大的影響。
“歷史與藝術並重”在實踐中將面臨哪些問題
記者:在新開放的6個展覽中,潘天壽、黃胄、李可染三位美術大師的藝術展已經體現出了這種理念。而在另外3個文物展中,我注意到,除了介紹文物的歷史價值、工藝技法等,還增設了展品在藝術方面的説明牌,講解時也增加了展品藝術方面的內容。這種變化,是否意味著國博正在努力向“歷史與藝術並重”進發?
陳履生:你看出這種變化了,説明我們的努力沒白費。像青銅器、佛造像、陶瓷等過去被認為歷史類的專題陳列,今天就有可能被認同為藝術類的專題展覽,只不過它們是古代的。從展覽開幕以來,絕大部分的觀眾對青銅器和佛造像展覽的觀感,可能不會局限在以往歷史展覽的認識中,而會欣賞到它們特有的藝術魅力。
記者:在歷史與藝術的權衡上,國博將如何把握呢?
陳履生:我們用了18個展廳做了《古代中國》和《復興之路》兩個基本陳列,加上一些古代文物的專題陳列,已經有了歷史方面的基礎。在未來,將有很多藝術類展覽。比如,紀念建黨90週年和辛亥革命100週年的展覽,紀念清華大學一百週年的清華美院教師作品展、國家畫院三十週年展,以及北京設計三年展等等,這些大體量的臨時性的藝術展覽,將成為本年度不同時段內的亮點。
同時,我們不僅要展示中國的藝術,也要展示外國的藝術。而引進的外展也大多基於“歷史與藝術並重”的發展理念。4月1日在國博開幕的德國《啟蒙的藝術》大型展覽,展示了啟蒙時期以來西方藝術的發展歷程,這既是歷史的,也是藝術的。
隨著場館條件的改善,國博的劇場已經為我們實現“歷史與藝術並重”創造了條件,將過去單一的展覽轉向綜合性的表現,造型和舞臺藝術可以在同一空間中得到全面的展現。在《啟蒙的藝術》展覽開幕的當天,德國音樂家在國博劇場演出交響樂,不但讓人感受到啟蒙在音樂方面的影響,還會對全面理解啟蒙的藝術有重要的幫助。
記者:從注重歷史到歷史與藝術並重,面對新的專業人才需求,國博將如何解決?國博還有哪些需要解決的問題?
陳履生:“人才立館、藏品立館、業務立館、學術立館”,在國博的管理理念中,“人才”是第一位的。過去,國博絕大多數員工都是歷史專業出身。所以,在開館之前,我館已經先行做了一定數量的人才引進工作,包括引進像我這樣有過在美術館工作經驗的專業人員。另一方面,我們聘請了館外的專家,借助於社會的力量來彌補自身的不足。
收藏是積累的過程,而收藏的不足則是舉辦展覽策劃的困境之一。比如這次潘天壽、黃胄、李可染三位藝術大家的展覽,屬於我館的展品只有幾件,絕大部分需要外借。我想在政府的支援下,經過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在“歷史與藝術並重”的發展定位基礎上成長的國博之樹,一定會枝繁葉茂,繁花似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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