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陽
今年夏天,一個以“藝術是我們的!”為口號的全新藝術節正在全國範圍拉開帷幕,這就是秉承當年“星星美展”獨立精神的“新星星藝術節”。
中國藝術品的行銷模式有如下幾個步驟:藝術家的作品要被展出,首先必須要和畫廊簽約,這樣才有機會辦展覽;相反,你不被畫廊簽,就失去了展出的機會。之後,畫廊幫你做了展覽,然後把你送到拍賣行、二級市場做拍賣。所以畫廊是第一步。
此次活動負責人、曾在畫廊工作的曾瓊每天會收到很多藝術家的簡歷和作品。但是國內的畫廊有限,而簽一個藝術家,就意味著要在藝術家身上投資,做展覽、做宣傳,所以畫廊在選擇上非常小心。很多中小畫廊的能力不足以簽很多藝術家。結果導致大量的年輕藝術家沒人關注,尤其是在金融風暴以後,藝術市場更為萎縮,很多畫廊紛紛倒閉,畫廊連自己都無法支撐,更別提扶持藝術家了。每年有大量的藝術院校畢業生流向社會,他們的創作環境艱苦,作品無人問津,缺少展出和流通的平臺。失去了平臺的藝術家漸漸形成了很多群落和畫家村,譬如北京的宋莊、南京的幕府、成都的藍頂等。他們在等待畫廊和買家的挑選,如果沒有被選上,他們的生活境遇和發展空間就很糟糕。就像電影,電影拍出來了一定要上院線,否則就沒前途;而有了新概念作文,熱愛文學的青年人就有了一個機會;還比如網路的部落格,流行音樂的“超女”。你沒有背景,但是有才能,你就可以借助一個平臺來展示出來。但是現在,藝術沒有這個平臺。
“新星星藝術節”在給這些青年藝術家機會的同時,啟動的也是一個艱巨和長期的工程——做成青年藝術家的夢工廠和藝術界最大的人才市場。
最開始的時候,“新星星藝術節”只考慮到免展位費,為青年藝術家們提供一個免費的展出機會,但基於青年藝術家可能依然無法負擔運輸費和食宿費的實際情況。“新星星藝術節”決定:我們既然要做,希望能夠做得更徹底,真正讓未成名藝術家至少有一次展現自己實力的機會。所以,“新星星藝術節”有一個核心的東西,藝術家的所有費用全部由“新星星藝術節”承擔。“其實這在中國還是第一次,因為從來沒有人能夠這麼徹底地為未成名藝術家做一個品牌。”
打破藝術圈封閉的盒子
經濟觀察報:“新星星藝術節”的評選怎樣做到既保證品質,沒有遺漏,同時又透明、公正和公開?
曾瓊:整個評選我們會找一個公證機構來做整個的公證,説到有沒有遺漏,坦率地説,我想遺漏一定會發生。因為這麼大一個活動,而且是全國第一次。會有多少人來參加?會有多少人來報名?這是一個無法估計的數字,可能是幾百,可能是幾千,可能是幾萬,在這麼大一個從來沒有任何人做過的活動當中,我們也需要在操作的過程當中來積累一些經驗。比如説,我們規定了一個報名的時間節點,在這個時間節點前,你的報名作品必須要寄去你所在片區的報名點,我們以你作品到達片區報名點的時間為準,如果你錯過了,我就沒有辦法再把你納入這個系統。這麼大的活動不可能一點遺漏都沒有。
經濟觀察報:進入終審的青年藝術家怎麼挑選?標準是什麼?
曾瓊:我們在這個活動裏本身想強調的是,我們和以前的藝術展有些不一樣,第一個我們強調的是藝術、生活的關係問題;第二,我們希望藝術作品不是一個純粹的學院的模式。
中國當代藝術是相對封閉的盒子,它是藝術家、評論家和一些畫廊、拍賣行形成的一個封閉的圈子,在這個小圈子之外的人其實是沒有辦法介入的。因為這個圈子的形成,就造成了這樣一種印象,藝術這個東西和普通人是沒有關係的,甚至和很多的知識分子、文化人也是沒有關係的。我們問過很多人,他們對當代藝術認知,包括著名的知識分子,他們會説:我們不懂!其實這也是我們做這個藝術節很重要的原因,因為這是不正常的狀態。如果受過非常好的教育,具有思想深度的這些知識分子、文學家都覺得他們不能夠對當代藝術有自己的看法的時候,那我們的當代藝術成了什麼東西子呢?
經濟觀察報:其實當代藝術的這種狀況也是整個藝術界與現實生活和社會隔絕的真實反映。“新星星藝術節”就能夠對這種狀況有所改變嗎?
曾瓊:我不認為一個藝術節可以對這個狀況有所改變。但是我們想通過這個藝術節傳達出一些不一樣的聲音,比如説,初審評委的組成。我們希望對藝術進行評論的人的身份可以更廣闊一些,不僅僅局限于美術院校和美協的專業人士,因為在我們的理念中,藝術和每一個人都是有關係的,其實是每一個人都有這種接近藝術、欣賞藝術和理解藝術的能力。所以我們在確定每一個片區初審評委的時候,會有主流媒體的一至兩個資深的文化記者或者編輯、一個本土的文化先鋒人物、一至兩個藝術院校的教師。
經濟觀察報:一般來講,這樣的一個藝術節的評獎應該是美術界的人士佔多數,如果評委中非專業的人過多的話,可能會導致另外一個結果,把好的作品放掉了。
曾瓊:藝術品有絕對的好壞嗎?藝術和文學是一樣的,我不認為專業院校的眼光或者專業的標準就能代表一個好和一個壞。我當然不會找一個對藝術完全不了解的人,評委一定是長年關注藝術的,只是他自己的身份並不一定是個專業藝術人士。
經濟觀察報:相比較初審,終審的評委可能更重要一些,因為他們將決定大獎的歸屬。有些評獎到最後評委變成了一個門面,他們可能未必起什麼作用。
曾瓊:他們會起到很重要的作用的。所以,最後被挑選出來讓終審評委看的100個藝術家的作品,首先會採取一些比較必要的手段,比如説把藝術家的名字隱藏掉,用編號代替。實際上終審評委也不知道哪一個作品是哪一個藝術家做的,避免中間有一些裙帶關係。我們希望終審評委個人的身份是相對獨立的,他們不是已經被納入了當代藝術的某一個圈子、某一個派別和某一個群體當中的,相對來講是比較有獨立精神的。我們在終審評委的挑選上,我們希望他們是中國甚至在國際上都具有影響力的傑出的人物,他們的眼光和他們的經歷能夠最後決定他們挑選出來的作品和藝術家是有説服力的。
做藝術界最大的人才市場
經濟觀察報:藝術節做完以後,參展的藝術家,包括得獎的藝術家除了有一個平臺、拿到獎金和被媒體宣傳之外,他們還能夠得到什麼?從市場的角度來説,有什麼好處?
曾瓊:“新星星藝術節”的實質是一個獨立的藝術節,在整個的構想當中,我們首先希望把這個藝術節做成青年藝術家的夢工廠和青年藝術家的展示平臺——你有才能,就可以到這裡來展示。但是另一方面,我們也希望能夠做成藝術界最大的人才市場,是這些藝術家展示自己才能的平臺,藝術經紀人、藝術經紀公司,或者各路藏家關注這個藝術節的時候,他們可能也會發現他們需要的或者喜歡的藝術家以及作品。這是我們對年輕藝術家最大的貢獻,我們不能給他未來,但是我們給他創造一個能夠展示才能的平臺。如果他在這個平臺上真的有才能,他一定會被伯樂發現,這是我們能做到的。至於他以後怎麼樣再發展,可能有些青年藝術家被畫廊簽走了,也許發展得很好,有些藝術家被買家發現,被藏家發現,就會收藏他們的作品,這個不在我們的掌控當中,也不在我們的預期當中。我們只是做平臺,而這個平臺是中國現在沒有的,我們希望一年一年把這個平臺做下去。
青年藝術家到這個平臺上來展示他們的才能,買家到這個平臺上找他們需要的好的藝術作品,藝術機構到這個平臺上找他們需要的有潛力的培養對象,然後老百姓、公眾到這個平臺上來找他們能夠接受的買得起的藝術品,然後給普通的中國人一個和藝術親近的機會,讓他們覺得不只是上千萬、上百萬的東西才是藝術品,藝術品在不同層面的層次都可以呈現。這就是我們想做的事情。
經濟觀察報:“新星星藝術節”現在搭建的這個平臺是一個給藝術家的很好的舞臺,等於是打開了一扇門讓藝術家可以從後臺走上舞臺,但是怎麼樣讓劇場坐滿,讓社會更多人來關注當代藝術?怎樣讓老百姓來看這個展覽、來關心這個展覽?還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
曾瓊:其實我們“藝術場”做了很多事情,“新星星藝術節”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我先來講一下我對藝術的理解,以前我在歐萊雅工作過,在歐萊雅集團裏面,有很多化粧品品牌,各品牌的價位是不一樣的,從很貴的蘭蔻,到中檔的歐萊雅,到最低檔的小護士。為什麼在一個世界著名化粧品集團裏面會有不同價位的品牌?那些對化粧品認知度很高的、有經濟實力的、成熟的、有更高追求的客戶可以去買頂尖的産品,比如説蘭蔻;剛剛開始接觸化粧品的、沒有化粧品經驗、錢包裏的錢也不多的女孩子可以用美寶蓮這樣的品牌。我的意思是,雖然它們的價位不一樣,但是不能説蘭蔻是化粧品,美寶蓮就不是化粧品。
藝術品也是一樣的,中國現在的藝術市場有一個奇怪的觀點,當我們談到一件藝術品的時候,很多人的第一反應是價格,而不是作品。不是只有張曉剛、曾梵志畫的才是藝術品,一個未成名的美術學院學生的作品就不是藝術品?只要是原創的,帶有思考的,有獨立性的,是經過藝術家創作出來的就是藝術品。這樣的藝術品有多少人在關注?有多少人在重視?
我們現在想做的事情就是要推年輕的藝術家,我們希望讓人在注視金字塔的頂尖時也想到塔尖是建在塔基上的。
經濟觀察報:現在怎麼樣讓人家的目光從金字塔的塔尖移到下面來?
曾瓊:有一次,栗憲庭説了一句話,他説我已經不關注那些在我眼裏的所謂成功和成名的藝術家,我眼睛裏只有那些未成名的藝術家。其實他一直做一件事情,就是幫助這些年輕的藝術家。宋莊這一塊對他來講是很大的責任,幾千個青年藝術家,很多人吃不上飯的就去找他,他已經背負了很多的東西。中國的藝術生態的問題不是他一個人可以解決的,這是需要更多的人來做的事情。
中國人對藝術不愛嗎?我覺得很愛!他們為什麼沒有進入?因為太貴了!如果所有人談到藝術品的時候都是以千萬、百萬論的話,有多少人能夠關注藝術品?當我們告訴中國普通的消費者,可能只需兩三千塊錢,你就可以買一個非常有特點的年輕藝術家的作品回家的時候,你認為他們會不關注嗎?這是我的一個觀點,也是為什麼我們希望在藝術節上推出一些買得起的、讓大家有能力關注的作品。被藝術打動,就有權利親近
經濟觀察報:你準備怎麼來顛覆、替換現有的圈子化呢?
曾瓊:我們就是想傳達一個資訊,藝術是大家可以親近的。不是説今天做一個藝術節就可以改變很多事情,我們未必可能達到這種效果,但是我們所有的項目都在努力傳達一個資訊——藝術與你有關!與每一個人都有關。
我參加了那麼多的畫展,包括著名藝術家的畫展,美術館好一點,畫廊的展覽基本是藝術家、評論家和少數藏家組成的一個非常狹窄的圈子化的東西,變成了和大眾沒有關係的事情了。
我們在北京見到《三聯生活週刊》的王小峰,問他關於藝術的問題時,他説不要問我藝術,這些東西我不懂,我已經10年不看展覽了。這正常嗎?像王小峰這樣著名的知識分子,他已經10年不看展覽了,為什麼?
從我們平時接觸到的很多的企業家來講,企業家花幾十萬買一個黃金浴缸,然後你問他為什麼不關注一下藝術?他就説,我懂不了!藝術有什麼懂不了?藝術就像音樂、文學,它是人類情感的一種表達,藝術這種東西,你熱愛它,你就有權利親近它,你就可以享受它,怎麼就變成了有錢人也不敢碰,知識分子也不能碰的東西了呢?
你認為大眾就真的沒有審美能力嗎?真的不能夠理解藝術嗎?這是藝術圈精英化思維的一種不公平的判斷。我們後來再做展覽的時候,就把展覽從畫廊搬到了商場,我們要選非常具有氣質的,能夠和這個藝術品的精神和氣息吻合的商場。
我們在南京德基商場做展覽的時候,一個在大堂裏彈鋼琴的女孩子一直站在我們一幅印象派風格的丁香油畫面前,她每天站在那裏看那個畫,後來就流淚了。這讓我們特別感動,我第一次看到一個人可以在一幅畫面前流下眼淚來,我想這個畫裏面肯定有一種東西觸動了她某一種記憶,或者生命中某一種東西。這個女孩子也許不會進畫廊,但是你説她今天沒有被這個藝術品感動嗎?她感動了!你説藝術品跟她沒有關係嗎?有關係。每次我們做這種展覽的時候,我們就覺得我們做的事情是值得的!
老百姓看不懂藝術品,普通人看不懂藝術品,和藝術沒有關係這種看法是錯誤的。有時候,我們看見一個小孩子在一個雕塑面前,或者在一幅油畫面前停留很長時間,他和他的父母討論很長時間,我們就在想,説不定這個孩子從這一刻開始就愛上藝術了,愛上繪畫了,説不定這次在商場裏的展覽,就是埋在他心裏的第一顆藝術種子。這個價值我覺得比在畫廊做一次畫展,邀請一些評論家、藏家做一個自娛自樂的“卡拉OK”要有意義得多。這就是“藝術場”在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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