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中國畫市場風生水起,無論古代、近現代,還是當代作品,都成為收藏者、投資者覬覦的目標。真偽之爭一直是古代和近現代書畫市場的癥結所在,而在贗品相對沒那麼囂張的當代繪畫領域,卻出現了另一種“贗品”——畫家重復自己、仿製自己,甚至在創作室裏開始了流水作業、批量生産,誰讓這種樣式的作品大受歡迎呢?
不明就裏的收藏者就這樣花大價錢購進一批一批的速成品,腰包越來越鼓的藝術家自願淪為商品生産的工具,而在如此熱鬧的頻繁交易之中,被稱作“商品畫”的作品價值又該如何衡量?本期主持孔祥祥
本期嘉賓
郭慶祥:著名收藏家、大連萬達寶齋負責人
錢日菁:北京畫家
顏笑:上海藝術市場評論人士
有人買才有人畫
錢日菁:現在的情況是畫家不賣畫,那麼就等於從市場自動消失。所以只有少數大畫家和老一輩畫家才不管市場怎樣、就按自己的想法畫。相當多的畫家還是要靠賣畫生存,甚至為了贏得市場而放棄藝術原則。其實現在何止是創作問題,美術界方方面面的問題都很多,可是也沒什麼辦法,有誰能解決呢?就像唱歌不是有很多“假唱”嗎?也很難杜絕。
當然,這也不能全怪畫家,沒人買自然就沒人賣、沒人畫。中國人買畫,很多人根本就不懂畫,也不是真喜歡哪件作品,就看是不是市場上的“名牌”,所以也不能説是畫家不應該這樣畫,因為有人買呀。在這方面外國人要比中國人好得多,他們的眼力更好,雖然不一定懂中國畫,更不會鑒別真偽,但他們知道好壞,對藝術的感覺很好。這是值得我們思考的。
現在的最大問題就是很多收藏者的眼力都不行,他們就認為貴的就是好的,自己也沒個標準,這使得很多畫家定價低了反而買的人少,這讓畫家也很無奈。對於這樣的收藏者,你跟他説什麼樣的作品是好的,他根本不信,那麼這就是他們願意上當了,更何況敢這樣隨隨便便掏錢的買家一般掙錢也比較快、比較多,上上當也沒關係,長見識、長眼力。在繪畫界,怎麼畫、畫成什麼樣的都有,還不是因為有人捧場,沒人買,他們自然就消失了。
不懂的人當然也能買到好畫,要麼就是找人幫忙掌眼,要麼就是完全憑自己喜好去買。因為每個人的愛好不同,所以只要能在藝術上感染到你的,就是好畫。不管它是怎樣畫出來的,也沒法管,因為你看不見創作過程。所以真正的藝術只能靠藝術本身説話、憑藉藝術本身來判斷。畫家在技法上已經很熟練了,雖然流水作業肯定出不來最好的作品,但一般還是過得去的。所以説方法其實並不是最重要的,藝術本身才是重要的,關鍵在買家眼力。
不能歪曲藝術理念
郭慶祥:現在有很多畫家,作畫就是為了迎合市場、迎合大眾,完全在討市場的好,而根本不是在進行藝術創作。他們不斷地複製自己,使作品成為行畫、商品畫、禮品畫,而不再是藝術品。盲從市場很容易就違背了藝術本身的價值,歪曲了藝術本身應該具備的價值觀。
國畫界有人用流水作業的方式作畫,先畫100顆腦袋,再畫100個身子,就像車間裏的流水線;當代藝術界更是有很多人的工作室裏已經變成了“集體創作”,甚至大畫出賣民族靈魂的作品,把自己民族畫得血腥和醜態,並拿這些根本和藝術毫無關係的畫到市場上大加炒作,獲取利益。現在並不是一個人兩個人這樣做,而是有一批人,畫出來的都是一個面孔、一個圖式、一種形式……千篇一律。
很多藝術家將符號當做風格,就像商標一樣,提前註冊了,然後當成風格去刻意保持,這其實是一種誤區。藝術家的風格應是從內心世界改變不了的東西,可能作品的題材不同了、對象不同了,但還是同一種風格。而符號就是一個題材,很多畫家總是那幾個圖式翻來覆去地畫,這是對藝術的不尊重。
藝術作品是藝術家一生操勞的文化創造和結晶,也是人類人文創造的一部分,是不能等同於普通商品的。這就要求畫家本身要自律,不要得意忘形,不要故弄玄虛。現在的很多畫家整天關注市場,心思哪是放在藝術創作上的?他們也有藉口,説文化需要傳播,藝術作品不怕多,受眾越多才越好。這其實就是在坦護自己。最頂級的名錶不會帶一顆鑽石,因為它講究的是格調和自身的機械功能,是所有零件體現出來的價值,而不用靠外在的包裝;繪畫也是一樣,最好的畫一定是其自身價值的體現,而不能靠包裝、炒作來完成。
收藏者也要提高自己的審美觀,建立高雅的收藏水準,我們收藏的是品位,而不是庸俗,錢花多少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得顯示出自己的品位,至少還得要面子吧。即便是投資,也要投得準確,那就要投藝術品本身的藝術價值,投資商品畫、禮品畫一定會失敗的。
現在的人都喜歡唱喜歌、唱讚歌,而不去關注更加重要的問題、有關藝術本身的問題,我想只有大家都認識到這些問題,藝術家、拍賣公司、畫廊、收藏者都各自自律,才能真正地維護藝術市場健康發展。
商品畫不是印刷品
顏笑:很多人説商品畫沒有藝術價值,其實不然,很多人的看法都會不同,可以去大芬村問一問,不管外界對於他們的行畫怎樣批評,他們自己肯定不會認為他們所做的工作沒有價值,甚至説,他們還會認為他們的工作很有價值。因為他們的工作使更多人有機會近距離接觸世界上最傑出的藝術作品,雖然是複製品,但一模一樣的複製品只不過“下真跡一等”,況且這又不是印刷品,而是作者一筆一筆畫上去的,從繪畫技法本身和觀賞性而言,還是具有一定的欣賞價值的。
複製品既然都可以這樣好,更何況是畫家本人的“製作”。對於藝術而言,創造是一方面的價值,技法和觀賞性則又是另一方面的價值。畫家在繪畫技法上已經爐火純青,即便是流水作業,也能創作出高品質的作品,也要強過很多不入流畫家經過深思熟慮、小心翼翼創作出來的東西。一張一張地畫,和100張一起畫,其實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還是那個畫家,還是那種畫法,還是那樣的風格,對於我們欣賞起來也沒有妨礙,這不就是很好的藝術品嗎?如果不是在現場,誰又能知道一幅畫是怎樣創作出來的?要結果,不要過程,這就是藝術創作的真諦,流水作業也好,集體創作也罷,都只是細枝末節,看作品時切忌本末倒置。
可以看到我們古代留下的許多精美的書畫作品,都是有賴於倣品才得以流傳至今。我們今天在欣賞這些名作的時候,並沒有因為它們是複製品而非原作就“嫌棄”它們,反而是倍加珍惜。舉世聞名的晉代顧愷之《女史箴圖》存世的其實是唐代摹本,但這會有損於它的價值嗎?我們珍惜它,不只因為它年代久遠,更因為它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而根本不會計較什麼真偽、原本還是摹本。對待古人,我們都能夠如此“寬宏大量”,對待今天的藝術和藝術家,為什麼偏偏要斤斤計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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