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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鳳凰》——胡赳赳專訪徐冰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0-04-01 13:03:38 | 文章來源: 藝術中國

胡:這一説要説到《牡丹亭》。柳夢梅,有個女的叫杜麗娘思念他,相思而死。碰到花神,讓她和柳夢梅在一起。那種場景,老外根本看不懂。《牡丹亭》演完之後,説老外問:看了半天,怎麼手都沒牽一下。回答説:你不知道,東方人就是手都不摸一下,什麼事都幹了。

徐:中國人的方式多現代,和當代科技有一拼。

胡:由生到死,由悲到喜,由夢幻、非現實的東西到現實的大團圓的結局,全都有了,西方人就理解不了這一點。

徐:比如説,現在科技越來越多地證明,科技製造的讓你“感受到”,其實就是你的現實的一部分。就像咱們看大片,看《阿凡達》,至少是三個小時在這個空間中,你是跟著它走的。我今天感受到我坐在這兒跟你説話,通過我感知構成了現實。

胡赳赳:你這樣説我背後有一股筋被人抽起來的感覺。

徐:就是這樣的。未來人做愛,可以是製造讓你感知到而不是行動的做愛,實際上是數字讓你感受到。但最後達到的效果,是讓你省略身體的部分直達感知獲取的經驗,其實是一樣的。

胡:再講一個例子,可能人家覺得和尚很辛苦,又不能吃肉,又不能碰女人,整天唸經,太辛苦了。最後我的一個朋友跟我講,他説:“你説錯了,人活著不就是追求高潮嘛,和尚的高潮叫自然High,為什麼?任何時候往那兒一打坐,他的多巴胺就開始分泌了。”他比你高級多了,他想什麼時候High就什麼時候High,真的能夠做到心遊萬仞,不受時空的局限。你還要借助女人,借助酒,借助藥品,還得前戲,還得調情,弄完了,最後才快樂那麼一小下。人家往那兒一坐就開始High起來了。

徐:這種方式實際上是一種生理製造的“高科技”。

胡:跟科技是一樣的,點燃一下,就不停地high下去,把世俗層面的東西完全降到最低,能夠自己控制意念。我們是不受控制的,他能把他的植物神經變成感覺和運動神經一樣,所以那個很厲害。回到剛才主題,説運用到中國的一個民間手段,就是指的這種扎綵燈的方式?

徐:從現實材料中製作“High”,不光是材料本身。比如建造大樓發生的過程,絕對是中國土造的,這種施工現場和民工的工作狀況,還有工作的條件,和農村幹部蓋房子一樣,土造的。什麼東西都能上,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也要上。我驚訝的是,這麼現代化的大廈,原來全是這麼低級的方式的結果。民工像猴子一樣在上面爬來爬去,極其熟練。

胡:高級,人家這是手工蓋的大樓。

徐:這種東西很厲害,也是中國方式。

胡:不是像我們在外部看一個風景,你是戴著安全帽到工地之中,原來這麼高的大樓也是這麼蓋起來的。

徐:對,這給你一種震撼。就像一個大的動物,你從遠處看它時,你感受不到動物身體的震撼。但是當你走近後,它的溫度、肌肉的顫動,最後讓你感受到一種恐懼。當時我做“豬”這個作品的時候,特有體會。隔著豬圈飼養它一年也沒事,當你真正手摸著它,要在上面蓋字的時候,你才能感覺到一種活物的恐懼。接近大樓的現場,它給我的刺激也是這樣的,所以才激發我,讓我認為這些現場的材料和氛圍是一種強勁的語言,作為藝術家,你能敏感地意識到,它是應該被使用的,它是有記憶的,它們本身具有資訊,可以構成一種語言。這個發生的過程,就是今天中國的。

 

三、藝術的本質是語言

我總想藝術家,他最終的本事還是在於,你必須把你的思想,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而且是具體的語匯表達出來。藝術家都必須是思維能力很強的人。但所有嚴肅的藝術史都是記載在藝術語言上有貢獻的人。

胡:這種蓋大樓的方式有點像崔健説的“湊合”。湊出來的一個東西,就是各個方面的因素,錢的因素,老闆的審美,工人的手,幾個方面一湊就變成了這個東西。

徐:不是某人的意志,是今天的中國湊出來的。最後它真的是一種很本土的,但又是一種很有中國態度的東西。如果,《鳳凰》有力量是因為這個。許多人來看了以後,都覺得有一種震撼,是因為這個東西既美又兇。用這些破的材料弄出一個這麼漂亮的東西,感覺鳳凰本身製造著一種假像、偽裝。但它又是善意的,好像是鳳凰本身的生理驅動所為,它要梳理羽毛,要讓自己漂亮起來。就像窮人沒有好的化粧品一樣,最後用什麼東西亂抹一通。中國戲曲中為什麼粧化得那麼濃艷,實際上就是用僅有的顏色,給自己抹得特別與眾不同,與現實不同。

胡:化粧的概念。

徐:用一種很“低”的材料,把自己打扮得自認為漂亮,與此同時你又會發現,這兩個東西特別兇猛,百鳥之王。其中是有一種比審美更深一層的內容。

胡:如果你是一個造物主的話,一開始並不知道它是兇猛的,因為你的想像當中還是很美麗,很祥和的,但是出來會發現其實是一個怪物。

徐:它是怪物,是非常兇猛的大鳥,但又要給自己弄得很漂亮。它窮但有尊嚴。這個作品在語言上最後達到這樣的效果,有一定的語言延伸性。

胡:我現在把它當做一個生命看,你認為這個大鳥身上的魔性多一些,還是神性多一些,還是它的民間性多一些?

徐:你要説哪些多一些,就在限定它,比如這兩個東西,有時候我看它有點像變形金剛,有一種組裝感,這個頭是可以跟別的部位對換的,有一些部位象風火輪在轉動,孩子喜歡,它有一點“超鳥”的感覺。是孩子在現實中想獲得的一種力量,然後來跟成人世界對抗。

胡:所以我覺得你的內心深處有特別天真的一面。在我看來,你不管做任何一個作品都會開始去摸索、探究,去想做出來會是一個什麼東西?然後就想這個東西在創作的過程當中又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甚至還會想到這個東西出來了能怎麼逗別人一下?會怎麼讓別人看了之後,哪怕那種過度的闡釋,實際上都已經在你考慮的範圍之內。你知道有一些人會這麼説,有一些人會那樣説,我不知道這種理解對不對?就是你的那種童心。

徐:孩子要的東西是不明確的,但孩子又是固執的。簡單講,就像你特別用心地做了一個東西出來,希望大人的誇獎。

胡:別人只是誇誇你,自己也挺高興的。

徐:對,之所以我做事情那麼認真,其實就希望大家認為徐冰做的東西就是好。

胡:你的作品裏頭,不管是大件、小件,沒有匠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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