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月月説話夾雜英語和普通話,有時還夾雜法語和日語,同學們都嘲笑她是外星人,致使月月變得不願意和人説話,回家就跑進臥室,一聲不吭,只會哭。經兒童醫院心理科檢查,月月得的是失語症,主要原因是沒有給月月定位什麼是母語,結果無法用一種純粹的語言方式表達。據此有人指出,小朋友一句話裏有多國語言會受到同學們的嘲笑,可是大人們如果做了同樣的事,比如當著國人説外語或在漢語傳媒上發表中文與外文混雜的文章,卻不會遭到嘲笑,反而會受到追捧。上海第四屆全球華人物理學家大會,儘管500多名學者都是懂中文的華人,但從論文彙編到會議網站,從演講到提問,甚至會場門口的指南,全是英文。有人申請用中文演講也不予批准。惟有諾貝爾獎得主、英語表達流暢的丁肇中教授堅持用漢語作報告,被傳為佳話。如果中國藝術家只會用歐美藝術方式製作畫面,批評家只會用歐美學術規則編排文章,在性質上同月月就沒有區別,同上海第四屆全球華人物理學家大會的作派也如出一轍。
中國文化失語的相關體現是西方學術術語的濫用。我在給研究生講論文寫作時抨擊濫用西方術語的作風,概括為“性、學、化、主義”。這些尾碼詞充斥著學術論文甚至政府報告,同文革期間扣大帽子的空泛文本遙相呼應。空泛地濫用“××性”、“××學”、“××化”、“××主義”之類的西方術語,好象很洋氣很當代但卻不知所云。比如現在流行的美術學論文,常常會突兀地、沒有上下文地冒出什麼語言學、現象學之類的詞彙,挂靠作者議論的對象。人們不禁要問,你説的是哪一家的語言學?哪一家的現象學?現象學或語言學中的哪個觀念?
中國目前強調國際接軌,注重對外交流。在這個時代風潮中,留學或研究歐美的中國學者發現國人在外語世界裏的失語同母語的失語一樣嚴重。當代藝術作為舶來的藝術,需要向國外借鑒,需要同老外溝通。在這兩個環節中,由語言障礙和文化障礙造成的“批評失語”十分明顯。當代藝術批評的“失語”,做為比喻詞,有時便是指那些不了解歐美現當代人文學科與自然科學的前沿思想,不熟悉全球當代藝術的基本面貌,不清楚流行的學術範例,不能用相關的思想去感受和考察當代藝術,陳述意見容易離譜過時的批評文本。顧丞峰對此曾著文揭示並作過具體的界定與分析。
時至今日,批評離譜過時同使用中外雜語寫作一樣,還不是致力於當代藝術的中國美術批評家的總體表現或多數批評家的一貫表現。藝術圈好事者以點帶面,統而言之,大而化之,指斥這些批評家集體失語,顯然不妥。再説中國的當代藝術,總體上還徘徊在西式前衛的境界。老調不斷在重彈,批評界反覆提醒都沒用,能夠指望他們發出新的聲音,提出新的見解嗎?
對某些文化現象表示沉默,也被人稱為失語。一篇署名莫成的文章《在張國榮面前,我們失語》寫道:“張國榮在‘文化偶像選舉’事件中,重復了他在‘金像獎’與‘金馬獎’上屢屢遭遇的命運:有提名,卻缺乏真實的評價。更多的,是學者們,包括那些文化研究者、影像藝術研究者的沉默。這沉默顯然是在質疑‘選舉’的合法性,但這沉默,更深層地,是大陸藝術界對張國榮事件的‘矜持’態度的延續。
於是我們發現:面對張國榮,大陸的文化批評,竟然失語。”這篇扯淡文章無異於要求十三億中國人都必須向作者心目中的“偉大藝術家”集體致哀,山呼萬歲。張國榮固然沒有周傑倫、小瀋陽之類的娘娘腔讓眾多中國學者厭惡,但卻不能不説他的一些曖昧角色同中國太監文化一脈相承。太監支配著後宮,後宮支配著皇帝,皇帝支配著天下。中國文化積弱不振,變態的太監文化罪不可赦。學者集體沉默表現的是客氣和寬容,而不是沒有判斷力的失語。
總之,“批評失語”不能籠統而輕率地使用,否則會讓人摸不住頭腦。我特別想問一問認為“批評失語”的寫手:當前的中國美術批評家,誰失語了?哪一篇文章失語了?請舉例説明,出具事實。如果不願舉例説明,也應當對“批評失語”進行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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