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宣紙-彩墨--230×52cm--2012--· 相對於朱新建以野逸的筆墨承載肉欲的意念,但始終映襯著畫面背後那個孤高的文人化自我的背影,李津則通過“降格”與“貶抑”將自我釋放到了真正的現實之境,從而告別了傳統文人畫的自我界定,以媚俗化的姿態尋覓生理的愉悅感,在他的那些畫作之中,我們不時地捕捉到他的那樣一個自己的存在,那是一個在滿桌佳肴前大快朵頤的人,一個和女性盡享魚水之歡的人,偶爾,這個身影出現在文人雅集之中,但吸引他眼球的並非高雅的清談或歌吹,而是女人的臀部和雞腿,兩者被表現得如此肥美濃膩,強烈地撩動著慾望和神經,同時也對周圍那些沉迷于形而上思維的高士們構成了挑逗與反嘲……通過類似的對比性呈現,他確立了一個執迷於世俗享樂的自我形象,並且在“食”與“色”兩種題材的反覆書寫中予以強化,這兩種題材在他的創作形態中並不止于並行的關係,而是處在了進一步的相互轉換之中:“食”成為了“色”的隱喻,瓜果被描繪成陰莖,由女人握在手中加以褻玩,反之亦然,他筆下的女性肉體也令人聯想到豐盛、葷腥、熱烈的宴席,如果説這樣的表達會令女性主義者心生不滿的話,他在另一些作品中似乎對此進行了“贖還”:粗獷的男人穿上透明的紗裙,故作媚態……這種易裝癖所意味的“性別的顛倒”,與他那些泛性論的頹靡表達一樣,都可以視為對於畫家—文人這種歷史身份的消解,與此相輔證的是他畫面中密密麻麻、“縱橫歪倒” 的題款,也一反傳統文人畫中的留白習慣,仿佛對“眾聲喧嘩”(heteroglossia)的民間狂歡氛圍的刻意渲染。 盛宴--宣紙-彩墨--230×52cm---2012- 事實上,李津的《美食圖》恰好以“食色,性也”巧對了“林泉高致”,在他的返俗之舉中隱含了大雅之音已然不存的無奈告白,從而衍生出了一種對於自我與文化的調侃態度,這種態度與 “玩世現實主義”、政治波普以及艷俗藝術具有切近的精神底調,或者説面臨著同樣的困境:伴隨著政治現實的挫敗和人文情懷的流失,藝術家們只能以類似犬儒主義的立場來轉換昔日的理想主義,來宣泄內心的痛苦與失落,而從題材性上發生的明顯轉向就是從公共領域(Public Sphere)走向私人空間(Private Sphere),或者,更形象地説,就是從“廣場”到“臥室”。 儘管面臨相同的困境,但書寫的取向有別,如果説“玩世現實主義”與政治現實保留了一種潛在的衝突感,李津式的表達則摒棄了與意識形態主題的最後一縷牽連,刻意返歸了日常世界,並且在其中尋找私人化的樂趣,那些題材看似“屑小”與“家常”,卻能穿越以民主程度來分界的不同社會形態而抵達人性的普遍情境,由此引發了越來越廣泛的喜愛;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的這些作品儘管是“非政治化”的,卻以“將臀部露給政治之父看” 的方式實施了對於意識形態的縱情反諷,將之徹底地虛無化,相比之下,他對於傳統文人畫的消解,則應該更多地被視為一種不得已的背離,在他的內心深處,對於昔日文明高度的仰慕與體味始終在持續,譬如他的《清潤圖》就展現出一派清雅雋永的氣氛,其中的每一筆仿佛都含有水的滋潤與蕩滌,當畫面中那個文人形象如同他內心理想的自畫像被還原出來的時候,我們能夠察覺到這樣一種事實:當偉大的傳統不斷地淪喪,個人的命運就是一場放逐。 2012年10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