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海特-向日葵 中國古代當然他也認識神,比如説我們看懷素,懷素的草書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後來的跟懷素相比,他的靈性是不夠的。我們再看四生,四生顯然要比四王要高,為什麼呢?就是他有一個靈性緯度在裏面。這個靈性緯度,我認為第一除了我説的基督教神學、印度教信仰裏面的聖靈論之外,他還有一些禪的方式,禪的方式也是一個認識神的方式。只不過禪的方式把人跟神的緯度也是給遮蔽了。禪也是危險的,禪的危險在於他會把自我放大,一個人一旦把自我放大了,他的內在性就沒有了,他是外在的。 那麼抽象藝術的問題我認為也是這樣,抽象藝術的理論就是形式主義理論,形式主義理論就是以藝術自身為目的,所謂那個“自身”是什麼呢,最後就是還原到一條線,所謂一條有品質的線,摒棄了敘事性,就是一塊色彩、一塊模組、一個構成,這就是所謂“有意味”的。但是在翻譯貝爾的文章的時候是有問題的,就是它不是“意味”,它是“意義”,抽象藝術還是要尋求“意義”的。“意味”和“意義”是不一樣的,“意味”任何東西都可以有,但是“意義”不一樣,他裏面要有真理,真實性的真理。這個“真實性”不是靠再現、靠一對一這很像就是真實,其實“像”不見得真實,相似也不是真實。上帝是個“靈”,我們看不見他,我們只能感悟,只能用一種思考、冥想的、禱告的方式,建立起這樣一個關係來。為什麼希臘哲學會跟基督教神學在中世紀相互融合在一起呢?因為希臘哲學就是説我們所見都非真,那麼在基督教神學裏面它為什麼反對偶像崇拜呢?因為所有的“像”,都是“肉身”、都是一個物質的符號,如果人把這個當成“真”,那就遮蔽了“真”,遮蔽了“靈性”。 那其實中國古典美學也講“虛靜”,特別是文人藝術,“象外之象”,繪畫裏面的留白,特別是大寫意,它建構起一種靈性的藝術傳統。我認為中國藝術特別是文人藝術、能夠代表中國文化的書法水墨,這是一個真正的傳統,這個靈性的藝術有思想性,有一種非世俗化的東西,他不是肉身、不是入世的,是虛靈的、虛靜的,到了宋代的“尚義”,都是靈性藝術傳統中的最深刻的東西。 那麼抽象藝術,我覺得它到今天的問題是什麼呢?簡要地説它是“無象可抽”,所謂“無象可抽”就是它還在那個形式主義傳統裏面,形式主義由於什麼最後終結掉呢,就是他走向了極端化。這裡面比如説極少主義,它最後是冷漠,不是別的,就是用一根鐵絲做一個雕塑,一面墻全是白的,其實是走向深淵、走向不可知,或者是走向解構主義。但到了後現代時期,(當然人們對後現代的理解還是有一些問題,我用了大概四五年的時間,研究後現代主義,從哲學到藝術)我發現它有一個建構性在裏面,這個建構性就是被現代性的虛無主義、被現代性的人類中心主義,所摒棄、掩蓋了的一個緯度。這個緯度也可以説是一個靈性緯度,他其實是要重新……你看海德格爾哲學就知道了,他是要回到“存在”的地方,回到前蘇格拉底,那是一個什麼時代?就是“詩性”的,他説一切藝術的本源都是詩,“詩性”的本體就是靈性。這裡可以參照當代藝術,比如説我們看德國,像博伊斯,我認為他裏面有很大的靈性,比如説他借用薩滿教,用薩滿的方式當然還有基督教的方式,他的作品中不斷出現十字架,不斷出現聖血的色彩,枯血、幹血,比熟褐色更深的一種紅色。他大量的手稿我們看是抽象的,但是他的抽象裏面是什麼呢?就是他的思的蹤跡,思想者的蹤跡,我前年去考察博伊斯,他逝世十五週年的大型回顧展,最後看了他大量的、我們稱之為素描的作品,但是已經不是素描的概念。我們再看博伊斯的下一代,像基弗爾,我也是今年夏天看了他1974年到今年的大型回顧展,裏面靈性的、神話的、詩意的東西構成了他作品的根本,他的靈魂就是這個東西,包括他做的“巴別塔”(就是從《舊約》來的),他作品裏的畫面、很多書寫,有的就是經文,像“雅各布的夢”啊這些。他的作品裏面有很多用鉛做的飛機,大量的鉛皮書都是十幾米高這樣摞起來的,甚至有水泥構建。這些意象,都是從《聖經》,從德國像荷爾德林以來的、浪漫主義來的詩歌來的,甚至你可以看到保羅•策蘭的詩,他用稻草做了一些作品——《死亡賦格》裏面的意象;這種能力就是他能夠把這些文本——詩的文本、神學文本、聖經文本轉換成他的意象,構成他非常深沉的、宏闊的,看起來好像很粗糙,但是力量極大的、厚重的這樣一種藝術。他已經不是這樣一個概念:以抽或、具像來劃分,或者是以架上、非架上來劃分。那麼我認為現在不應該再按照一種形式論、風格論的方式來看待抽象藝術,抽象在我的作品中它是一種“抽象性”,其實有些作品是半抽象的,但是還是要承載“道”。所以當代性也好、後現代性也好,我認為不是這樣的東西,這就是為什麼我説“無象可抽”,就是這個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