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良擴展其個人感官王國的過程,也使他似乎脫離了當代藝術敘事的主線,成為一個儘管無法忽視但往往會被繞開的存在,甚至直到呼喚藝術的去意識形態化和自律性的今天,人們樂於尋找的是抽象形態的,或者其書寫方式更靠攏當前國際化主線的那些標本。 在一個更為嚴苛的標準裏,也許有人傾向於認為孫良並沒有進一步更新他的面貌,他在這段相當漫長的時光裏所做的似乎只是將他的風格推至精緻化的極限,一些最令人目眩神搖的形象,譬如天鵝、蛇與豹子,在九十年代就已經被創造出來,此後則顯得像是同一張意象表上所生成的無窮組合,然而,我們需要了解的是,求變的狂熱也很可能是這個浮躁年代帶來的負面要求,當一個人尋找到他夢想的空間之後,首要的工作應該是反覆沉吟於此,執迷於此,“借用所有的技術詞彙,從所有的色盤中著色並在所有的鍵盤上獲取音符,奮力呈現思想中不可表現、形式輪廓中模糊而難以把捉的東西”,以有限應對無限。通過他在一次訪談所透露的內容,我們還了解到,他曾經有過將如今對繪畫的理解與早期粗獷的表現性筆觸重新結合的願望,不過,有感於近年視力的下降所帶來的緊迫感,他還是力圖在目前的時段裏盡可能地提供出最為細膩的個人樣本。 事實上,一個更為尖銳的設問在於,通過布魯門貝格3 的考察,我們得到了這樣的提醒,當代形式所轉換的神話,很可能被徹底的虛無主義取代,一旦神話蘊含的生命悲劇意識和文化崇高感不再作為激勵個人的精神源泉,神話也就被終結了,現代主義式的返身自視與自我指涉,在很大程度上恰好演示了藝術的枯竭。孫良從我們所在的現代性結構中打開的那個神話維度在於,完整的、抗爭的人的形象已經不存了,一個個碎裂、漂浮的主體正在虛空中彌散,成為了色慾的碎片、內心撕扯的尖利痕跡、陰鬱的夢魘和無處駐足的鄉愁,他的的畫布如同投影螢幕般將我們的“變形記”幻現在都市的上空,在華麗而孤傲的色調裏也浸染了虛無的情緒——這些作品要求我們思考頹廢主義那種“更好的潛在可能性的場所”與虛無主義的溫床之間的界線,在我看來,厘清兩者顯得徒勞,倒不如説,這條懸絲般遊移不定的界線本身就是一個他為我們打開的巨大空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