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苗子夫婦在香港中文大學 黃苗子來重慶後,一直借住在中央通訊社攝影部主任羅寄梅家裏。某個週六,著名畫家趙望雲因為要在中蘇文化協會辦展覽,從自己家,也就是離重慶不遠的璧山縣運來了一百幅畫,暫時寄放在苗子的房間裏,以便週一送到會場去。第二天早晨,苗子將門鎖好後,同特偉(漫畫家,解放後任上海美術製片廠廠長)、宣文傑一起去了賴家橋,商談漫畫宣傳隊的相關事項。九點左右,苗子已經興高采烈地坐上了大卡車,與日本在華反戰同盟的同志們一起引吭高歌,豪情萬丈。但很快就又響起了警報聲,日本的飛機數十成百地呼嘯而來,大家只好先找地方藏身。好容易捱到下午三點左右,警報終於解除,苗子開始急匆匆地往家裏趕。還隔著老遠,便看見房子已經塌了。…… 廢墟上火光熊熊,煙霧瀰漫,應該是中了日本飛機投擲的燃燒彈。至於那凝聚了趙望雲心血的一百幅畫,自然也片紙無存了。當天晚上,黃苗子被特偉帶著,倆人一起在中蘇文化協會的會議桌上躺了一宿。即使在夜間,被白天三十八度高溫炙烤過的會議桌依然溫熱灼人;房間裏異常沉寂,感覺不到些微的空氣流動;初夏的蚊蟲異常猖獗,苗子幾乎一夜沒能合眼。一直到了次日清晨,才略微感覺幾分涼適;苗子卻再無半點睡意,從會議桌上一躍而起,一看時間正好六點。他記起今天是週一,應該要去辦公室。拿著葉淺予送給他的皮夾克和面巾,衣袋裏挂把牙刷,苗子孑然一身地走出了協會大門。棗子嵐埡一帶皆是頹垣敗瓦,苗子邊走邊看,突然淒涼起來,尋思著今晚該去哪住宿;參加抗戰工作八年多,他頭一次真切地覺得自己也成了“難民”。事後,在給鬱風的信中,苗子提到了這次“劫難”。信被鬱風摘要後發表在《耕耘》第二期上,這是目前所能見到的鬱風與黃苗子之間的首次通信: ……計用具衣被之失,殊無所措,半年以來,置書滿架,火之可以復購,亦不為意,獨去年日記一冊,六七月來所寫讀書筆記三萬字,陳煙橋寄存待印之稿《論木刻與繪畫》四萬餘字,李樺、張仃之速寫稿,以及照片信件等,一一焚燬無存,殊堪痛惜!但一轉念,此仇此恨,原屬於整個民族仇恨之一纖維……上海我失去一批書,廣州失去書畫不少,這是第三次了。我曾以‘我們年紀還很輕’ 這句話來安慰被炸的同伴,也安慰我自己,文稿還可以再寫,除了朋友們和作品我抱著無限的愧歉之外,真是絕不介意。 …… 信件裏沒有談及兒女私情,只是冷靜、客觀地向人們展示了“陪都”重慶在抗戰時期的一個側影。雜誌出版後,一些關心苗子狀況的朋友,包括鬱風在內,紛紛主動給他寄去了書籍和物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