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中國

壽山石面面觀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1-08-29 13:47:35 | 出版社: 中國證券報社

 

郭懋介和他的封刀之作

文/陳燦峰

聽聞88歲的壽山石雕刻家、中國工藝美術師郭懋介先生已經封刀了。一個藝術家在他高齡之時封刀,這原本並不足以令人感到驚訝,特別是對於雕刻這種既需要眼力腦力又需要體力的藝術領域來説。不過,眾所週知的是,郭懋介先生屬於大器晚成,可以説他的全部藝術精華都是在他晚年時完成。因此,他的封刀之作就顯得格外的引人注目,分量自不待言。而更能引發聯想的是,郭懋介此件封刀之作在完成後就極少出現,見過的人少之又少;甚至對於其封刀之舉,人們也鮮有耳聞。為了一睹這件作品的真容,在初春一個晴和的上午,我們隨著福建省民間藝術館館長夏湞一同前往郭懋介家中拜訪。

封刀之後的郭懋介

封刀之後的郭懋介從一個藝術師回歸到平常老人,每日除了晨練外,幾乎都處於靜養的狀態。那天我們去的時候剛好遇到他的兒子、同為壽山石雕刻家的郭卓懷攙扶著他從外面回來。電梯上升,我們一同脫離喧鬧的城市大街,進入他那鋪有老式地毯的客廳。坐定,沏茶。除了廳裏作為隔斷的博古架,墻上的名家字畫,以及那個“才高北斗,藝震亞洲”的獎盃外,這裡與其他普通的人家並無二致。據郭卓懷介紹,郭懋介這一年來身體大不如前,現在用語言交流已頗顯吃力。在去年的時候郭懋介尚能對著來客談笑風生,聲音洪亮。坊間有傳聞,85歲的時候他每天早上清早出門,從位於東街的住處步行至於山,與一幫老友縱談天下大事,分析臺海局勢。兩小時後方再步行回家,讀書看報。如今,對於我們的來訪,他只能以微笑來表示欣喜之情。郭卓懷作為他的代言人陪在一旁,郭懋介則安靜地坐著,抽著煙,嘴角始終帶有淺淺的笑意。

郭懋介的藝術生涯

郭懋介十三歲起開始學藝,師從林友竹。後因機緣,在師傅的引領下進入古董店工作,得以見識到各種類型的壽山石雕,以及各式古玩字畫。上世紀四十年代逃難南平期間,他以刻印為生,並與流落至此的金石書畫家沈覲壽、潘主蘭、鄭乃珖等人結識,在相互交流之下,他的篆刻、書法和繪畫技巧都有了全面的進步,為其以後的雕刻打下了良好的基礎。此後他進入福州市工藝美術局工作,從此放下刻刀近40年。直到1979年從領導崗位上退休下來,郭懋介才又重新拿起刻刀。令人驚訝的是,他不僅迅速找回了藝術創作的感覺,而且憑著幾十年的積澱,厚積薄發,作品令人耳目一新。無論是人物圓雕還是薄意作品,皆新意迭出,融書法繪畫等藝術于一爐,顯示出極高的文化藝術品位。他迅速從一個沒有任何名頭的退休老人成為名冠當代的雕刻師,求刻者甚眾。一代書畫家謝稚柳見到他的作品後還賦詩相贈。而他也成為壽山石雕刻界身價最貴的雕刻家,每兩田黃的工錢達3萬元。

郭懋介的封刀之作

隨著年齡的增大,郭懋介有意地減少了自己的作品創作,而且非田黃不刻。除了因為體力的關係外,他對作品的高要求才是重點。他毫不掩飾自己對田黃這種材質的喜愛,但是同時他更認為,這些珍貴的石頭是不可再生資源,粗製濫造地雕刻簡直就是暴殄天物。所以他寧願減少自己的創作來保證每件作品的品質。在幾年前他就一度想過封刀,但是要麼由於朋友情面,要麼遇到好的石頭又愛不釋手,所以一直沒能如願。而如今他已經是個有些顫顫巍巍的耄耋老者了,他的封刀之作在4年前悄無聲息地完成,現在就擺在我們的面前。

這件經典的薄意作品由重430克的橘紅田黃凍石雕成,構圖疏密得當,形象豐富,一幅初春的田園山居圖。野塘之上漁人泛舟,撐起的長篙劃開一道道水紋;鴨群圍著船舷戲水,三五成群,頗有“春江水暖鴨先知”的意境;田岸上有牧童拽緊手中的繩子,奮力把他的牛從水中拉起。中景的山路上有耕夫荷柴而行,一老者背著手獨自走過板橋,好像要去拜訪他的朋友。四週柳樹的枝條和蘆葦隨清風自由擺動,一片山崖聳入雲端,幾座廟宇只在雲氣中顯現出它們的屋頂。作品以行書自題:野塘牛涉水,柳塢燕銜泥。落款丁亥石卿。書法古樸,頗有明人氣象。整件作品深得國畫三遠之意,特別是樹木山石的刻畫,造型樸茂,線條流暢遒勁,極具功力。雖然當時郭懋介已然是84歲高齡,但雕工細膩,刀法老辣天成,不著痕跡,充分展現了大家風範。

再細觀此石,乃田黃石中之極品田黃凍石,石型自然飽滿,光嫩圓滑,通體呈現出富麗高雅的橘黃色,色澤純凈,在微微透明的內裏中越發顯現此田黃肌理細膩、質地溫潤如凝固之蜜的特質。田黃素有石中之王的美稱,千金難覓;而如此作田黃體型之碩大、質地之完美,則更是世間罕有。

每一個成功的藝術家都想為世人留下自己最滿意的作品,而佳作畢竟不可多得。特別是對於壽山石雕刻藝術而言,所謂因材施藝,因色取巧,最大限度地發揮石頭的天性,在石頭與雕工方面取得平衡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在刀與石的碰撞中,作者仿佛與石頭達成某種隱秘的默契:刀為筆,石成紙,為每塊石頭找尋只屬於它的故事。

如果沒有創造出一件可以充分體現自我風格、作為自己一生從藝的總結性作品,那麼任何藝術家都是不可能輕言封刀或者封筆的。特別是對於一些有著極其強烈藝術情懷和藝術使命感的藝術家而言,哪怕作品有些許瑕疵,都會被他們當成一種深深的遺憾。而這種遺憾也成為他們繼續探索藝術的動力。在完成這件作品後郭懋介決定封刀,就像給自己許下了一個諾言,郭懋介謹守已經4年。雖然有年事已高、不勝雕刻所需要的充沛精力的原因,但我們更有理由相信,對於把什麼樣的作品作為自己的封刀之作,郭懋介是有過詳盡考慮的。以一個老藝術家的藝術修為,他會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件作品的分量。他追求的不是一件作品,而是一段人生的總結。

我們的想法從這件作品中直接得到了印證。據郭卓懷介紹,在郭懋介的作品中,題字的並不多,而有紀年並且落“石卿”款的則更少。而獨獨這件作品題字與落款皆備,充分印證了郭懋介對此作的重視和珍愛。

作為郭懋介的兒子,也是唯一的弟子,郭卓懷在壽山石雕刻界也頗有名聲。郭懋介淡薄處世,郭卓懷亦不逐名利——可以説,郭懋介並沒有封刀,而只是把自己的刀交給了郭卓懷,而自己悠然於世,偷得一身清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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