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會生活中，人們的確是針對中世紀的禁欲主義和苦行主義從最深的層面和最廣的領域來一個反動。義大利人不再為宗教煩惱和操心了，他們早已失卻了當年的虔誠。當時流行的一句諺語是：“曾經欺騙了這個世界的三個人，是摩西、基督和穆罕默德”。雅各布•布克哈特：《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化》，第485頁。馬丁•路德曾滿懷信仰，誠惶誠恐地來到羅馬，但結果大為憤慨，回去説，義大利人目無神明達于極點；他們嘲笑純正的宗教，挖苦我們基督徒，因為我們樣樣都相信《聖經》。他們上教堂的時候有句話：我們去遷就一下群眾的錯誤吧。他們還説，倘若我們每件事情都相信上帝，那就苦死了，不會有快樂的時候了……在當時義大利看來是最嚴肅、最莊重的宮廷的教廷，于狂歡節時也毫無禁忌地採用各種形式作樂，諸如像古代希臘的體育競技一樣，在宮中舉行裸體賽跑；像古羅馬在圓場中舉行儀式一樣，舉行生殖與性愛之神帕利阿卑的慶祝會。當年對宗教的狂熱，已經轉化為對古典文化的陶醉和對個性自由的追求。 15世紀義大利人的熱忱既表現在文明上，也表現在野蠻上。從許多歷史資料及研究著作中可以看到，人們普遍具有高度的文化水準。在日常生活中，態度文雅，趣味高尚。以禁欲主義與苦行主義為支柱的脆弱的社會綱紀解體了。但是在另一方面，人們卻表現出性情脾氣的兇暴，兩者形成了一個奇怪的對照。那裏的人幾乎都是文質彬彬、禮貌週到、滿腹經綸，言談雋雅，但同時往往又是武士、兇手和殺人犯。他們推理時像文明人，但在行動時卻又像野蠻人。家族械鬥、行兇殺人的事情屢見不鮮。其次，人們的熱忱、勇敢與自信，還常常表現在情慾的大膽表露上。他們不會再去相信那子虛烏有的彼岸天堂，而是抓緊時機，滿足現世的享樂。從當時的史料傳記以及一般文學作品中都可以看到，即便是在鑽研學術、發明創造的同時，也照樣酒食徵逐，尋歡作樂。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婦女地位的改變，這與中世紀形成了鮮明的對照，甚至與古代希臘也不同。對於文藝復興時代的義大利，“我們必須記住這樣一個事實，即婦女與男子處於完全平等的地位”。雅各布•布克哈特：《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化》，第387頁。以往那種把婦女視作尤物的觀念不復存在了。在這個需要和産生多才多藝、學識廣博的巨人的時代，義大利人對婦女也一視同仁。尤其在上層階級中，女子所受的教育與男子基本上是相同的。他們把古代文化看作是生活中最珍貴的事物，願意自己的兒女們也分享這份遺産。其他階層的婦女，至少也必須能閱讀古代作品，尤其是古典著作，只有這樣才能符合當時時尚的談話的要求。所以，婦女在個性上是和男子同樣地得到發展的。在整個十五個世紀裏，除了上層統治者的妻子們幾乎都以其不同的個性而知名以外，也出現了一群個性彼此很不相同的有名的婦女。其中有的所以出名，是由於她們的美麗、氣質、教育、美德和虔誠加在一起，使她們成為圓滿無缺的和諧人物。“不存在‘婦女權利’或婦女解放問題，只是因為這件事情本身是理所當然的。受過教育的婦女自然要和男人一樣地追求富有特色的、完整的個性。她們要求使男人趨於完美化的那種智力的和感情的發展來使婦女趨於完美化。”雅各布•布克哈特：《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化》，第387頁。這些在個性上得以自由舒展的男男女女，及時地、熱切地追逐著現世的享受。固然，青年男女的戀愛方式非常放肆，他們無須講究那溫柔幽密的情趣，而是大膽地、赤裸裸地表露自己的情慾。就是在高級的社交場合，也體現出一種豪放、真率甚至是輕狂。但是，在那裏並無猥褻或低級的趣味，相反，這是一種對力量、對美的追求和充滿了冒險與投機的社會狀態的意識。此外，已婚男女之間的私情，也強烈地影響著當時的道德觀念。可以説，那時的義大利，婚姻和它的權利比任何其他地方都更經常和有意識地遭到踐踏。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兩性的私通，並不影響他們的家庭生活，而家庭也並未因此而解體，結婚成家的數目並沒有減少。男人希望生活隨便，但決不放棄家庭。甚至當他們不能肯定家庭是不是全部屬於他們自己所有時也不例外。那高度發展和有高度教養的婦女也自由地支配著自己。而她的不忠只要不産生外部後果，也並不至於破壞已有的家庭生活。一個高貴的女人。是可以愛一個丈夫以外的優秀男子而不失掉自己的榮譽的。然而，“這個種族無論在體質上或者在精神上也並沒有因此而墮落……即使我們不認為文藝復興可能達到的那些成就已經圓滿完成。義大利人，儘管他們過的是一種放縱的生活，仍然在體格上和精神上是歐洲的一個最健康和最有天賦的民族，並且一直以進步的道德保持著這種地位到我們自己這個時代。”同上書，第431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