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星期天,當我從父母那裏回來時,卡薩琳娜已經開始分娩了。我一踏進前門就聽見她的呻吟,我朝大廳裏窺探,裏面比平常暗得多——為了多給她一點隱私,下方窗戶的百葉窗全被拉下。瑪莉亞·辛與坦妮基還有一個産婆都在那裏,瑪莉亞·辛看到我,對我説:“去找女孩們,我趕她們去外面玩了。接下來不需要多久,你一個小時後再回來。”
我很高興可以離開,卡薩琳娜叫的聲音實在很大,在這種情況下聽她呻吟似乎不太好,而且我也知道她不會希望我在那裏。
我到女孩們最喜歡的地方找她們——我們旁邊拐角賣家畜的牲口市場。我看到她們的時候,她們正在打彈珠以及互相追逐,嬰兒約翰跌跌撞撞地跟在她們後面——他的腳步還不穩,半走半爬。這不是我們在星期天可以玩的那種遊戲,不過天主教徒顯然有不同的看法。
愛莉蒂玩累了,她過來和我坐在一起。“媽媽會不會很快生下寶寶?”她問。
“你外婆説她會,我們等一下就回去看他們。”
“爸爸會不會很高興?”
“我想一定會。”
“現在多了一個寶寶,他會不會畫快一點?”
我沒有回答,卡薩琳娜的話從一個小女孩嘴裏説出來,我不想再聽下去。
我們回到家的時候,他正站在大門口。“爸爸,你的帽子!”可妮莉亞大叫。女孩們跑上前去,試著摘下他頭上象徵做了新父親的棉織帽子,帽檐的絲帶搖搖晃晃地垂到他耳朵下方,他看起來既驕傲又尷尬。我很訝異,他以前做過五次父親,我以為他已經習慣了。他實在沒理由感到尷尬。
要那麼多小孩的人是卡薩琳娜,接著我想,他還是寧願獨自待在畫室裏。
可是這也不完全正確,我知道小孩是怎麼來的,他也必須參與,而他也一定參與得很心甘情願。雖然卡薩琳娜非常難相處,但我時常看到他凝望著她,輕觸她的肩膀,壓低聲音用甜膩的語調對她説話。
我不喜歡去想像這種樣子的他、與妻子和孩子在一起的他,我比較喜歡想像他獨自一人待在畫室裏。或許不是獨自一人,而是只與我在一起。
“女孩們,你們添了一個弟弟,”他説,“他的名字叫法蘭西斯。你們想看看他嗎?”他帶她們進屋,我則抱著約翰,留在外頭的街道上。
坦妮基拉開大廳窗戶的百葉窗,探出頭來。
“太太好嗎?”我問。
“哦,好得很。她雖然叫得雞飛狗跳,可是其實根本沒什麼。她天生就是生小孩的料——好像栗子一樣啪地就把小孩彈出來。進來吧,主人想做感謝的禱告。”
雖然覺得很不自在,但我不能拒絕與他們一起禱告,新教徒在一次順利的生産後也會這麼做。我抱著約翰來到此時明亮許多,而且擠滿了人的大廳,我放他下來,他蹣跚地向聚集在床邊的姐姐們走去。圍繞著床的簾幕已經被拉開,卡薩琳娜半倚著枕頭,懷裏抱著嬰兒。儘管精疲力竭,她臉上卻帶著微笑,露出難得的喜悅。我主人站在她身旁,低頭凝望他的新生兒子。愛莉蒂抓著他的一隻手。坦妮基和産婆忙著清洗水盆、換掉沾血的床單,而新請來的奶媽則站在床邊等著。
瑪莉亞·辛從廚房過來,手裏拿著托盤,上面擺了一些葡萄酒和三個玻璃杯。她放好托盤後,我主人放開愛莉蒂的手,跨一步移開床邊,和瑪莉亞·辛一起跪下。坦妮基和産婆停止手邊的工作,跟著跪下,奶媽和小孩們還有我也跪了下去,約翰則哭叫著扭來扭去,不讓莉莎白拉他坐下。
我主人向上帝禱告,感謝他平安地送來法蘭西斯,並減輕卡薩琳娜生産的痛苦。他用拉丁文補充了一些天主教的禱告詞,我聽不懂,但我並不在乎——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緩,我喜歡聽這種聲音。
他結束之後,瑪莉亞·辛倒了三杯酒,她與他以及卡薩琳娜舉杯祝福嬰兒健康。接著卡薩琳娜把嬰兒交給奶媽,奶媽把他放在自己的乳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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