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父親高興,孫多慈把話頭轉到自己的學習上來。她不歇嘴説了許多,講在中央大學的學習和生活,講藝術專修科各組的課程設置,講幾位導師不同的授課方式,講自己對繪畫越來越新,越來越深的理解,等等。父親也不阻止她,只是靜靜地在聽,他的臉上,漸漸浮出滿意的笑容。最後孫多慈的話題轉到徐悲鴻的身上,説徐悲鴻在課堂上對她的讚賞,説徐悲鴻單獨為她畫畫,説徐悲鴻帶她到郊外去寫生,還説了許多在學校聽來的關於徐悲鴻的趣聞軼事。孫多慈自己不察覺,在講到徐悲鴻時,她的眼中,閃動著另一層光亮。 父親孫傳瑗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的眉頭暗暗地皺了皺。後來他用商量的口氣對孫多慈説:“省立安徽大學發來邀請,讓我接任教務長一職,我答應了。這兩天我就和你媽媽他們回安慶,你一個人在南京我不太放心,要不,你也轉到安徽大學來?” 孫多慈微微一愣,立即搖了搖頭,“按我現在的成績,明年進中央大學藝術專修科,沒有任何問題,為什麼退而求其次?” 孫傳瑗説:“這只是我的一個意思,最後的決定權,當然還在你自己。”又調轉話頭,似乎很輕描淡寫地説,“徐悲鴻是公眾人物,報紙上的新聞不少,好像他們夫婦關係還不錯,有許多浪漫傳奇的故事吧?” 孫多慈説:“他夫人我只見過一面,這一階段他們不在南京,帶畢業生去北方參觀了。”又問,“爸爸是古板人,怎麼也過問起名人的家庭私事?” 孫傳瑗道:“爸爸以前就説過,‘平生愛女勝愛男’。現在你弟弟又沒了,你哥哥等於半個殘廢人,能指望的,就是多慈你一個了啊!” 精明的孫多慈立即從父親的話中,捕捉到了他想要表達的另一層意思。她點點頭,沒有説話。 這天晚上,孫多慈一夜沒有合眼。在南京與徐悲鴻交往的所有細節,如電影鏡頭,在她腦子裏一幀不少地過了一遍。她覺得有些委屈,不錯,作為老師,徐悲鴻對自己偏愛了一些,但他愛才是出了名的,難道在自己身上,就成了感情方面的原因?從另一個角度,徐悲鴻家庭和美,已經有兩個小孩,他難道可能拋棄家庭與自己結合?從年齡上講,徐悲鴻已經老得可以做自己父親,而自己,還是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兒,與他走到一起?這也太不現實了吧? 孫多慈還是太年輕了,她不知道,如果人的感情氾濫,那是沒有任何理智的,包括徐悲鴻,也包括孫多慈自己。 這個夜晚,父親孫傳瑗同樣也沒有入睡。經歷大起大落的波折之後,孫傳瑗已經把世界看得十分透徹。徐悲鴻對孫多慈那一份特別的關愛,以及孫多慈在敘述老師時的那一份特別的熱情,都讓他隱隱感到不安。孫多慈是他掌上明珠,他關心她的一切。如果女兒幸福,他不在意徐悲鴻是否年齡過大,也不在意他是否已經建有家庭。但徐悲鴻看上去就是一位花花公子,至少對於他現在的家庭,缺少男人應有的責任感。他不相信女兒和他在一起會有什麼幸福,倒是感覺,只要和他攪和到一起,就會成為花邊新聞裏的女主角。孫傳瑗從骨子裏還是封建的守舊的,他不願看到這一幕的發生。 徐悲鴻與孫多慈的愛情悲劇,在這個燥風四拂的初夏之夜,在六朝古都南京城,不可避免地拉開了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