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他們此次北京展出的作品中看到藍藍的天空,一片片大自然,一些鳥兒及人物。馬克·帝格朗尚筆下的形像是“在移動的風景中的透明視像”,然而在茹小凡的作品中,它們清晰鮮明,以一種看似寫實主義的方式被表現出來。
其共同之處,如我所説有些“仙人掌”,可是……
馬克·帝格朗尚在這個展覽中保留了他三種主要的繪畫形象(作品中重復出現),即是馬,女人和風景。對他而言,“我的繪畫沒有主題,只有圖案,我採用的圖案來自不同狀態的混合體,一些來自共同世界被分裂的狀態,又以多重現實的 ‘拆開闔成’ 示現。”他的繪畫從不具敘事性,如他本人所説,是的,都是由記憶和記憶的背景組成。“以一個考古學家的工作方式試圖重組。”他的創作靈感來源於電影,電視,報紙,讀物,照片,生活片段,繪畫,人,動物和物體,以及其他他所看到的事物……
近幾年來,他決定“將顏料和情感降低到最小可能性來作畫,逃離感傷。”在他新的系列作品中,尤其是為北京展覽創作的作品當中,顏料變得更加稀薄,那種標誌著上一個階段創作特點的色滴也幾乎消失了。
一匹巨大的馬,一棵蘆薈,一把躺椅,一把遮陽傘,一棵柏樹,另一棵樹,一些石頭建築,船,以及女人,或裸體的,或穿泳衣及其他衣物,帶著太陽鏡,穿著夾趾拖鞋(這不是亞洲的穿衣特點,帝格朗尚畫中的女人總是穿著夾趾拖鞋,這些“敞開”的鞋子),一隻黑色的鳥,亞麻布,這就構成了帝格朗尚油畫或水粉畫中的主題圖案。
畫面中較大些的圖像,像是在移動狀態下被懸挂並固定在畫布上下兩端。他們被風景穿透,或是風景被他們穿透:土地,水,山峰,天空,光線和影子。馬,植物,樹木也是如此。每樣東西都相互重疊交叉,並不受比例的約束,就像在安格爾式(Ingresque)的群體人物場景中一樣,或像是在電影當中,有點不真實。帝格朗尚提到,“更多的是一種在變形中的諷刺,而不是簡單展現事物本來的面目,就是發生在我畫中的這種場景,和這種腐蝕變形的形式,被我稱為一種怪異。”
在茹小凡最新系列的作品中,每幅作品都在講述一個故事,這些故事來自於他自己拍攝的圖片或是蒐集到的文本資料,尤其是從各種媒體資源裏找到的資料。那些人物,花,蝴蝶,鮮艷的色彩,似乎在他的畫布上翻飛。第一眼看上去,這些玫瑰,鬱金香和百合,這花的園地,美麗的昆蟲像是來自一個魔幻世界。雖説畫面顯得“非常富有詩意”,“非常有説明性”,但又是相當模糊的。用紙或者塑膠做的倣真花,所有的東西都是假的,都是人造的。人物都是玩具娃娃,塑膠女人,神的化身,戴著蒙特裏安式(Mondrianesque)的格子面具,或者電視螢幕式的面具,以玫瑰花朵作為人物頭部形象(就像白菜的頭部,有些超現實),或是像一個塑膠袋。其他玩具也出現在畫面中,亦不遵照常規比例。
滑稽的,巧妙的
相遇了
然後,
“在人生當中,有些仙人掌
在它們腳下,有些仙人掌
在它們心裏,也有仙人掌……”
在茹小凡的畫布上,每樣東西都充滿詩意地洋溢,並被無數的,裝滿鮮花的塑膠袋淹沒了,如此之多,以至於讓人産生一種行將窒息的感覺。在這些常用於購物的塑膠袋中,“我們放進所有買來的以及賣掉的東西,同時還裝我們丟棄的東西,這是很矛盾的,在通常情況下,鮮花是在花店被精心包裝好的。”這也是茹小凡對消費社會作出的思考(他畫的色彩鮮艷的氣球,透明的,分解成了塑膠袋,敞開並被裝滿),他進而又談到關於命運的沉思,關於人類的脆弱,關於時間的消逝,在這一點上他與帝格朗尚在“抓住消逝”的訴求上交遇。
Patrick Modiano(一位帝格朗尚特別欣賞的作家)寫到:“幻想是永恒的”,兩位藝術家的作品就像他的小説標題一樣:孩子的衣帽間,守夜人,名門,毀滅之花,或像普魯斯特(Proust)的“追憶似水年華”(我在茹小凡的床邊看到這本書的中文版本):過去,現在和未來……虛榮,從小凡畫中(也許是自畫像,花瓣凋零的花,象徵著愛情的玫瑰,翩翩起舞的蝴蝶,象徵著現代人虛榮的鬱金香,寓意無生命力的人造假花),或是在帝格朗尚的畫裏,“意義在被沖淡的繪畫形象中概念性地流動,被表現的事物處在秩序與混亂的結合當中,所有的一切都可透視。”
一種虛幻感由於圖案的繁複重疊浮現出來,帝格朗尚説,“流動,瓦解,物體的部分模糊導致了雙重甚至三重的圖像出現,當然還有色彩的運用。而人造的,濃烈的,明亮的元素,在小凡作品中卻可輕易將之解碼:玫瑰為愛情,白色為純潔,紅色為激情,等等……這些寓意在十七世紀的荷蘭繪畫當中就很常見,完全是西方式的。在中國傳統文化中也常有花的出現,但只是少數幾種,特別在詩歌當中以花寓意人性特徵。
回到帝格朗尚的畫面,靜默的音符相遇了,儘管實際上它們就像是Modiano歌曲的回聲:“時間把所有的東西裹在一團顏色變換的霧氣當中:有時是蒼白的綠,有時是淡玫瑰藍。是一團霧嗎?不,是一塊面紗,不可能揭去那模糊的噪音……(出自歌曲“憂傷的城堡”)。
説到畫面題材,馬在帝格朗尚的畫中是經常出現的形象(帝格朗尚説他十分愛馬),從巴黎國家現代藝術美術館收藏的他的大雙聯畫,巴黎市現代藝術美術館展出的他的三聯畫,到他在北京展出的畫中出現的栗色馬。
馬在藝術史中也是頻頻被描畫的動物,尤其是在歷史性繪畫中更是如此,從保羅•尤塞羅(Paulo Ucello) 到皮埃羅•德拉•弗朗西斯卡(Piero della Francesca), 從大衛•格力克特(David à Géricault)到畢加索(Picasso)的“格爾尼卡(Guernica)”,同樣在畢加索的畫中,曾出現一個潛在的自畫形象,一匹神馬,一隻人首馬身的怪獸,或者是特洛伊木馬。雖然在大部分時間裏藝術家並沒有刻意表現,但我們還是會發現一些內在聯繫,或者至少是一點蛛絲馬跡,證實了他與藝術史之間的對話,他承認他對於歷史性繪畫的特別興趣,在這一點上,他在中國一定也會遇到志同道合之人;馬在很古遠的朝代就已出現在中國藝術史當中了,從漢代的冥器到唐代的雕像,如有詩中這樣描述:
胡馬大宛名,鋒棱瘦骨成。
竹批雙耳峻,風入四蹄輕。
所向無空闊,真堪托死生。
驍騰有如此,萬里可橫行。
(杜甫 《房曹兵胡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