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解無印良品之困
時代週報:你是在2002年承接無印良品的工作,工作之初遇到最大難題是什麼?
原研哉:2002年接手無印良品這個工作,最大的一個難題是之前無印良品已經走過了很長的品牌創意的道路,已經被整個日本國民接受,它已經是一個成功的案例,當時在日本國內有200多家的店舖,這就好像一個老師接手了一個好班,往往是非常困難,不過這個好班,也就是無印良品這個企業當時面臨了該往哪個方向走的問題,雖然之前制度化走得非常好,但未來的發展方向成了一個瓶頸,這個節點上,我接手了這個工作。我其實也非常猶豫,因為如果沒有做好,之前的成功可能就會慢慢走下坡路,後來的解決方案是我想到把無印良品的創意、經營理念帶到世界上去,成為一個world MUJI。實際情況是無印良品現在已經拓展到了世界各地。
時代週報:我在展覽的新聞發佈會上聽説當你接手這份工作時,無印良品的經營狀況面臨困境?
原研哉:一直以來無印良品都有非常順的發展趨勢,但是正好2002年前後那麼一兩年,它突然就是停滯不前了,發展速度停下來對企業來説是非常糟糕的,我是在這個時候接手了設計工作,之後無印良品的發展又開始非常迅速,當然並不是説是我個人的力量,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
時代週報:你認為設計在多大程度上能改變一個品牌的經營狀況?
原研哉:這個問題涉及到設計的功能,它的作用究竟在哪。其實設計體現的並非風格,或者説産品的特點,比如説汽車企業,或者房地産開發商、日用品公司,每個公司的經營理念,實際上都存在一些漏洞,或者説空白,大家可能都能夠想到這些空白,但卻沒能實際去實施彌補,所以設計師的責任是通過可視化的方式來一一體現(空白),比如企業應該向哪個方向發展,這些屬於哲學思考,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卻恰恰是設計可以做到的。如果要説設計對經營的影響,在這個意義上,答案是肯定的。
時代週報:去年你在北京演講,講到了“無印良品不是簡約而是空無”,並且説日本設計文化的根源在於“空無”,如何來理解這種“空無”?
原研哉:“簡約”的概念與日本文化中的“空無”概念存在本質差別。日本在15世紀以前,接受世界各地的文化,再把這些文化融會貫通,形成了自己的風格,但實際上那個時代,整個世界範圍包括中國、羅馬、印度等,文化上更多渲染“皇權至上”,提倡奢華。但是15世紀,日本國內發生了一場大變,十年戰爭一下子把所有豪華東西全部燒燬,當時日本領導者隱居之後,開始思考以前的奢華是不是必要?人們獲得奢華之後是不是就能獲得幸福?於是他隱居開始過深居簡出的生活。
“空無”是一種似乎什麼都沒有的狀態。比如説一個碗,可能什麼都沒有,而且非常簡陋,但人們可以寄予很多想法,又感覺非常充實,這樣就是一種“空無”的感覺。這種“空無”從15世紀之後慢慢流傳到今天,形成了日本文化中“空”的理念。這種“空無”,中國朋友認為是“禪意”或者“道教”,可能是無形之中的一種巧合,因為中國的“禪宗”也好,“道教”也好,有自然形成的另一種淵源。
日本文化中的“空無”從15世紀流傳到今天,是自然歷史中嚴格形成的概念,而西方的“simple”實際上形成于153年前,歷史非常短,是為了體現工業革命合理化,才慢慢把以前的奢華給否定了,形成一種“簡約”的狀態。這個跟日本的“空無”有本質區別。
時代週報:日本的設計近年來風靡世界,不僅僅是在亞洲,歐美地區也非常流行。你怎麼看日本設計的全球化現象?
原研哉:我並不認為存在全球化的設計。因為今天的設計風格一定與它所在地域緊密相連,或者説更多體現區域性或者地域性。比如義大利的設計、法國的設計、日本的設計、中國的設計,實際上都帶著很強烈的民族和國家特色,因為這些是從古代一點點傳承延續,是文化的精髓,慢慢滲透到年輕一代設計師身上,並且還會一代代傳承下去。只不過這種地域性的設計風格,現在能夠被帶到世界各地去,被更多人接受,才形成所謂全球化的趨勢,但它傳播的起點是地域性。在日本,很多年輕人比較傾向於我這樣樸素自然的設計風格,沒有顏色,沒有過多的渲染,但也有一些年輕人喜歡絢麗燦爛的東西,但這兩者都蘊含著日本民族文化傳統的一些特定。
不過當然這也是認識和看法的不同罷了,比如我們剛才談到的石岡瑛子女士,她就比較偏向國際化或者世界化,她會把法國、英國、日本等各國設計師聚集在一起,組織大家共同完成一個設計項目。但從我的角度,我更推崇地域性,我認為地域性在設計過程中起的作用會更大。
感謝翻譯張鈺為本文采訪提供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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