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中國:從單純的美學意味上來講,顧老師如何看待這批作品的呈現

顧亞奇:我對這批作品感受最深的就是一個字“光”,這個光是藝術家意象世界裏的,是神聖的,這個光是一種普照之光。和80年代的作品那種凝重,壓抑的感覺不一樣,他為我們通向了一種光明,一種希望。我想對於一個觀者來説,他能從中感受到什麼,當然作品的再解讀也是有意義的。這種光,本來我們按照常規的理解就是一些透視畫法啊,一些訓練,包括他的色調,他的層次怎麼處理,這個可能是專業的畫家從丁方老師作為一個畫者可以得到啟發的地方。

藝術中國:八十年代,丁方去黃土高原考察,從那個時候開始就一直在不停地行走,在中國的各個地域,尤其是一些高原的地方,您覺得這種行走,實地考察的經驗對後來藝術風格和藝術語言的走向成熟有什麼影響,您為什麼這麼重視寫生?

丁方:這個是我藝術的基礎。我認為我的藝術創作的靈感首先要來自於行走,而在途中的這些素描或者回來以後的記憶性的素描,記憶性的創作和繪畫,只是這些行走的一種記錄。重要的是把對文化對歷史對人文對民族的記憶化為一種身體記憶。你眼中看到的是形象,你感受到的溫度,吃的飲食,看到的地上的植被這些都是一種視覺,感覺,味覺,要把它化為一種身體性記憶,貯藏在血液之中,然後經過一種沉澱和醞釀,在你創作激情爆發的時候再把它投射出來,這樣才能畫出能量十足的畫。我們現在的畫呢,大部分是無病呻吟,頂著它往前走的是市場的召喚,真正完全無功利的純粹的藝術和精神的追求少之又少。我可以説中國的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資源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所以才有漢諾德堂比的那句話,他説,二十一世紀屬於中國,為什麼——中國有青藏高原,這一句話太抽象了。他的意思是説中國有與天非常接近的土地,應該比所有的民族都接近天,所以他們註定能崛起。但是過去,中國的古人遷徙中間發現過,山海經莽崑崙中間都充滿著,後來中間一大段失落了, 或者是鍾情于小橋流水,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樣的舒適生活,當然也還接近,在二十一世紀總有人還會重新發現,實際上這個也重新勾畫出了東方文藝復興,中華文藝復興的一個潛在脈絡,如果有人能讀懂這個的話,中國就有希望。

藝術中國:顧老師您做過多年導演,當我們觀察丁方作品的時候,會發現他表現的是山,山和土地那種天然的聯繫,您如何解讀這種記錄和行走以及其作品中天地之間的這種天然的聯繫?

顧亞奇:這個是一個很重要的命題,藝術家的靈感究竟從哪來。我們以前説來源於生活,但是來源於什麼樣的生活,是不是每個人都要像這樣,每個人都上高山高原去,還有個相對應的問題。藝術家的作品,究竟是為誰創作的,藝術家有沒有時代責任,你的作品是不是要為時代而創作,就是為民族的精神高度。我們做影像的,比如説我們拍紀錄片,我們可以把我們的所見直觀地傳達給觀眾,但是每一個畫家的所見只能融化到他的作品裏,這是一個編碼的過程,一個藝術編碼,觀眾需要進行解碼,它不會像影像作品那樣清晰和具象,但正是因為觀眾在做不同的解碼,所以它的豐富性和延展性是無限的,有無限的空間在等待著懂他的觀眾去填空,去對話,這種對話可以穿越時空,所以今天我們可以讀李白的詩,可以讀杜甫的詩。藝術家首先要有精神高度,才可能向外釋放,如果你自己的境界很低,怎麼可能創作出偉大的作品。

藝術中國:本次展覽結束後還將在中國國家畫院、義大利美第奇宮展出,那剩下的兩場展覽從作品的數量和立意上會有哪些不同?

丁方:首先,作品和這次展覽展出的是不同的,尺幅會比較大,我會將中國山脈雄厚的體量用畫幅得到一種印證;第二,作品中會有很多對於文藝復興時期大師作品的東方式解讀。我講的東方式解讀,就是落實在材料上,比如説對於達芬奇、米開朗基羅兩幅失落的壁畫我用蠶繭紙,鼠須筆的方式進行復原,我把這樣的圖像做成畫冊,義大利方面認為這是一個文化事件的模型。中國和義大利,相隔萬里,在不同的時代,相距幾百年,心貼得那麼近,能夠聚齊,這就是東方文藝復興最好的當代詮釋。我們接下來將以此為契機,對文藝復興展開七八個方向同時並舉的研究和創化。現在西方對於文藝復興的研究,分得非常細,文本就是文本,材料就是材料,完全跟形象,跟歷史事件分裂開來,就像從豬身上拿一塊骨頭來研究,這個骨頭和原來那個軀體是什麼關係不知道了,我們希望形成東西方當代文化在文藝復興這個主題上相互演變發展的一種有趣的姿態。

藝術中國:丁方的創作和目前創辦文藝復興研究院的工作已經超越了一個藝術家日常的一些創作層面的事情,您怎麼看待這樣的一位藝術家他在中國當下做的事情以及他在文化層面凸顯出的個人追求。

顧亞奇:當一位藝術家被稱作藝術家而不是藝術工作者的時候,他一定有著自己獨立的思考,獨立的藝術創作路線,並且在藝術上具有引領和開拓性。如果再往上一步,就是使命感。無論是我們今天所處的這個時代的需求,還是當下的藝術狀況,都驗證了今天我們討論的很多層面。藝術家內心一定要有一種靈魂性的東西,在指引他,在激發他,而這個東西,他在往回找,因為現在已經沒有了。我們可以想像,中華文明從漢唐以後整體的文明就在走下坡路。我們説小時代也好,我們民族的精神力度已經軟化了。藝術不應該是時代的應聲蟲,而應該是一個引領者,就像藝術和歷史之間又有天然的聯繫。在這方面,丁方有一定的示範作用,因為他眼光沒有完全盯著市場上的一些花花草草,而這樣的作品我想是具有國際高度的,因為他超越了現實,物質,也超越了很多世俗而上升到了民族精神的高度,我想這個可能是藝術家在這當中得到啟發的一個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