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虎

時間:2013-08-15 17:06:57 | 來源:藝術中國

意象之字

石虎寫字如寫詩,形同設謎,字象帶有金石之聲,帶有打擊樂造成的通感。作為強調視覺效果的畫家,他似乎在提醒讀者面對古代詩書的初始印象,即為終極印象。從學子到文學教授,面對上古文獻,諸如詩經、楚辭、漢賦的解讀,往往眾説紛紜,無所適從。儘管如此,眾人對於繁體古文,幾乎都有著相同的感受:那些跳進眼簾的字眼絢爛多姿,難以讀懂卻又給人以種種不確定的聯想。一旦把它們翻譯得明明白白,反而索然無味。文本難讀,不僅能給讀者留下懸念,又給人帶來超越傳統的企圖。

歷代書法各有各法,甲骨文刻劃而成,纖細硬朗;簡文使用濃稠漆液書寫,釘頭鼠尾;漢唐以下的毛筆字,筆跡流暢,行草尤其自由,能充分體現書寫者的性情才氣。石虎寫字,強調字象,注重造象而不是造形,更不是造型。新近出土的郭店楚簡,大象無形寫做天象亡刑。先秦文字,刑通型,天象亡刑即天象無型。到了老子一書在秦漢之際的傳本,天象無型變為大象無形,在馬王堆漢墓帛書進一步寫為大馬無形。大馬即天馬,來去倏忽,趨於無形。從物理空間而論,型是三維,形是二維,像是一維。石虎取象而棄型,回歸原始,旨在摒棄西式視覺方式。

石虎書法,不用正宗毛筆而用孔雀毛書寫,運筆如同鑿子在甲骨和石碑上刻字,與毛筆書寫方嚮往往相反。逆行的效果,筆跡具有北碑風範。孔雀毛筆彈性很大,同堅硬的鑿子性能相比大異其趣,很難控制,偶然形成的效果大於書寫的意圖,結果成了心與筆不對稱的合作,明顯打破了書畫家從小養成的書寫習慣。孔雀毛側鋒的書寫痕跡纖細,帶有女性意味,以致你看他的書法,如同觀看女子格鬥,陽剛與陰柔融于一身。

檢索文字史,漢字沒有本質,中國文字名叫漢字本身就有問題。如果中國文字非要説本質,形象與趣味的不斷變化便是本質。它們同書寫方式彼此呼應,史籀的篆書,程邈的隸書,二王的行書,懷素的草書以及金農、鄭燮、石魯的畫意書法,莫不如此。到了石虎的字象書法,漢字的書寫又走向了新的一極。

石虎書法 《燭我》 142x77 2012年

 

神覺之畫

石虎作畫,始於心性,成于神覺,歸於獨特。石虎杜撰神覺一詞,神指神志,覺指感悟,神覺即藝術無中生有的機制。他聲稱“藝術家不能從冥冥太虛中神攫靈覺,創意象物之界構,他就不是真正的天才。”這既是對自創理論的解釋,也是自我確認。他視中國早期文明為藝術追求的最高境界,並非理論的嚴密推演而是畫家心性的表白,表示崇尚童真與質樸。當石虎寫罷《字思維》、《象論》和《神覺篇》,意圖已經清晰可辨,批評家的申論大都變得多餘。

石虎標榜神覺,實為神來之筆的捕捉。請諸位注意,覺字的初文,既帶有直觀感受,也帶有自主狀態的知與識。覺和學的繁體字,上部字根相同。學字何解?孩子趴在長輩的膝下,聆聽雙手捧著爻象的長輩傳授易學。同理,覺,指膝下兒童瞪著眼睛看長輩雙手捧著爻象。比較而言,覺的神態更專注。

石虎擅畫人體。他的人體畫常常同文化、歷史、社會聯繫在一起,打上自己的烙印。他畫人體很直露,不遮掩,不委瑣,不煽情,坦蕩灑脫,形同有感而發、大方大氣的山水畫和花鳥畫。石虎作品兼具現代與傳統。中國畫家打撈傳統,平庸者照搬,聰明者挪用,其上是轉換,再上是重構,最上是昇華。石虎的佳作,挪用者少,轉換與重構者多,間或有昇華。所謂昇華,就是提煉傳統又超越傳統,就是傳統的涅槃和新生,就是重塑傳統形態與圖符于無形,變成自己的發明。按石虎的意圖,即用非傳統的內部結構去打破傳統的外在形式。斑駁的楚漢漆畫,殘缺的墓室彩畫,層層疊壓的寺觀壁畫,在石虎重彩人物的外在形式中時隱時現,同時又不陷溺在形式的軀殼之中。

石虎解釋文獻,同他處理畫面一樣,以我為主,為我所用。比如他解釋繪事後素,便是有感而發。如果結合文獻和考古判斷,繪事後素的立論,只是陳述一個簡單的技術常識,即畫者為了避免白色脫落並對輪廓線和其他顏色産生影響,總是最後塗白色。今天的文人不同於先秦文人,受過現象學、語言學、符號學、圖像學、解釋學和哲學的浸染,看待事物與文物不愛直奔主題,常常拐彎抹角,試圖挖掘微言大義。這種挖掘的深層動機同石虎的自我論證一樣,與其説是拔高傳統,不如説是蔑視淺薄時尚的藉口。

美在不是而是 76cm×48cm紙本水墨 2013 石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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