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拿目前國內最新潮的裝置藝術來説吧。其實在西方,早在五六十年前就出現這一藝術門類了,根本不是什麼新的概念!記得我1966年到美國波士頓美術館觀看的第一個裝置藝術展覽,真的讓我很感動,我能感受到這一全新的藝術形式給人們帶來的強烈震撼與衝擊。可是,過了將近半個世紀,裝置藝術在西方就好比文人畫在中國,走進了一個“原地打轉”的怪圈圈。人家都已經走不出來的東西,我們還趨之若鶩,硬要朝裏面鑽,這種“跟屁蟲”的行為,能出來什麼好的作品?
跟著西方藝術走下去,我們永遠是“小兵”,成不了“大將軍”的。我們有如此悠久的歷史,如此豐厚的傳統,雖然中國畫衰落了,但不能否定其本體。於是,從這個意義出發,我開始了藝術上的回歸,並提出了中國畫的現代化。為此,我特意花了很長時間研究古人的用筆用墨,試圖找出文人畫筆墨的精神。最後,我發現了三個特徵:第一,在元朝以前,創作群體往往是職業畫師或畫匠。但自宋元開始,創作群體一定是士大夫階級;其次,藝術家必定都是男性,很少有女畫家,而所謂的女畫家,不是官太太就是妓女,在藝術史上完全沒有地位。可以説,中國美術史基本都是男性藝術家群體所書寫的;第三,藝術家必定是老年的,筆法與意境的蒼老古樸是衡量藝術標準的尺度,往往越老畫得越好。這三個帶有強烈封建意識的現象讓我們看到,中國畫到了今天,真的已經“病入膏肓”了,非用“重藥”不可。文人畫在我們這個時代已經不存在了,沒有了過去的文人,也不可能再有以前文人那樣的感受,因此繪畫技法不應該再如此狹隘。
山水系列
西藏組畫系列
九寨溝系列
不要曲解我的觀點
新民週刊:您對大陸現代水墨的發展有什麼印象?與台灣當代水墨有何異同?
劉國松:台灣當代水墨的起步比大陸早了將近20年,但從目前來看,大陸的現代水墨發展得相當不錯,已經比台灣要好。上海的藝術家陳家泠、仇德樹,以及廣州、北京的藝術家們,都有著全新的開拓與發展,我覺得非常可喜。
新民週刊:説起大陸“新水墨畫”的倡導者,恐怕要數吳冠中先生了。您怎樣看待他的國畫作品?
劉國松:很早以前,我就非常關注吳冠中先生的藝術創作,並曾撰寫萬字長文,向港臺讀者介紹他的作品。儘管我們都倡導傳統國畫的革新,但他的繪畫和我還是很不同的。畢竟吳先生是學習西畫出身的,儘管我也學過西畫,但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還是在國畫裏探索,這也許這就是我們的繪畫最根本的不同之處。
新民週刊:對於吳冠中先生著名的“筆墨等於零”的理論,您有什麼看法?
劉國松:我覺得許多人對吳先生表述的這個觀點有不少錯誤的認識,這其中有的人是誤解,有的則根本就是故意歪曲。我也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我提出“革毛筆的命”,目的是想在理論上倡導藝術家們不要迷信手中的毛筆,不要走形式大於內涵的路。但很多人都歪曲到實際工具上了,認為我要放棄使用毛筆!吳先生“筆墨等於零”的觀點也是如此,他的本意其實指的是古人的筆墨非常好,但那不是現代畫家自己的東西,因此等於零。畫家要創造自己的筆墨風格,是很有道理的。
新民週刊:在您六十年豐富多彩的藝術人生中,有什麼遺憾麼?
劉國松:我為“把中國畫推向現代”鼓吹了一生,但最大的遺憾,恐怕就是仍然有人不理解我的真正用意,甚至曲解我的表達。我並不是不尊重傳統,我很熱愛傳統,但國畫到了今天,不得不變,要不然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