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藝緣起·
如果算王錫良的學歷,充其量只能算是小學五年級。但人生的成就大小,幾乎就從來不與學歷成正比。母親是王錫良愛的教育的啟蒙老師。
話説王錫良的父親王大屏,十四歲就從安徽黟縣到景德鎮來謀生,學的是選瓷手藝。此公生性好賭,十賭九輸,加上選瓷也賺不了多少錢,弄得家境貧寒,度日維艱。好在他老婆胡桂榮,不但吃苦耐勞,勤儉持家,擺起攤子做生意,還廣結善緣,同親戚鄰里的關係都處理得如魚得水,誰都願意幫她。和與善,原來是一條最寬廣的路。如果説大學的本質是育人的話,那麼,母親是王錫良最好的大學。這一切,童年時的王錫良全都記在了心裏。
王大凡與其瓷藝作品
叔叔王大凡是王錫良人格形成的良師益友。
王大凡是“珠山八友”之一,當時已經是陶瓷藝術界的頭面人物了。但他做人做事都非常低調,為人襟懷磊落,直抒己見,背後從不議人短長。生活上勤儉樸素,有錢了也是一襲長衫、一雙布鞋。別無嗜好,只愛讀書,買書經常用提籃去裝。王大凡讀書愛誦讀,讀得興起便旁若無人地大聲吟誦,吐徽州口音,一字一句,像唱歌一樣好聽。
2017景德鎮國際藝術陶瓷拍賣會 預展LOT 1029
花氣晴熏日·粉彩瓷盤
題識:花氣晴熏日鳥聲嬌戰春
鈐印:錫
底款:五尺園
創作年份:1996年(丙子年)
D:20.7cm
RMB:150,000-200,000
王大凡畫瓷,非常重視作品的健康情趣,內容必須美好、向上,邪的歪的從來不畫。王大凡對王錫良的耳提面命,為王錫良的人格塑造提供了巨大的正能量。
這是人生最關鍵的兩個時段。王錫良幸運,遇上了兩個關鍵的貴人——而且是他最親的人。
若年華如初,王錫良會更懂得,歲月是一首無聲無息的歌謠,而主旋律,早已由母親和叔叔調定。
2017景德鎮國際藝術陶瓷拍賣會 預展LOT 1049
群仙祝壽·粉彩冊頁一套(4塊)
題識:錫良
鈐印:王;
創作年份:50年代
H:20cm W:13cm
RMB:700,000-900,000
·藝海砥礪·
王錫良瓷上繪畫的最大亮點,是以長時期的戶外寫生作為創作元素。
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的梅健鷹,是王錫良寫生道路的領航人。
1954年3月,中國對外友好協會為策應國家戰略,籌劃在景德鎮組織一批優秀的陶瓷美術作品,到東歐巡展。中央工藝美院為這批作品派來了三位教授。其中的一位叫梅健鷹。
三位教授到景德鎮後,就住進了當時的美術陶瓷工藝社。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們從北京帶來的全國各地的工藝美術作品和相關資料陳列出來,讓陶瓷藝人們參觀學習,同時為大家開設美術史、色彩學和素描寫生課。
梅健鷹老師與其作品《荷花》
機會往往被那些有準備的人抓住。
當許多人都對外出寫生嫌辛苦麻煩而不以為然時,王錫良卻對寫生表現出發自內心的莫大興趣。
也許這就是命。景德鎮那麼多陶瓷藝人,沒幾個人能直接接通來自中國頂尖專業學府的電源。能有機會接通電源的,又由於價值判斷的阻隔,與生命充值關鍵的強大電流擦肩而過。
梅健鷹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能與自己心靈共振的年輕人。於是,素描、寫生、色彩,差不多就是手把手地教。
LOT 1079
壽獻蟠桃·粉彩瓷板
題識:壽獻蟠桃朝瑞老伯大人發暨,喻母彭太夫人。六旬雙慶。世侄:計誠、余樹芬、孫雨亭、張少平敬祝,甲申年仲秋月桃源王錫良作于珠山樂園。
錫良
創作年份:1944年(甲申年 )
W:34.5cm H:24.7cm
RMB:1,000,000-1,200,000
於是,景德鎮瓷上繪畫的這一路,珠山八友們摸索了半個多世紀的這一路,就開始注入了新的繪畫技法。這種畫法,日後將在王錫良的手中大放異彩。
於是,1954年上半年,王錫良邁出了景德鎮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的、以寫生為基礎的瓷上繪畫的重要一步。
還有林風眠的點撥,還有蔡若虹的點撥。王錫良就像一顆良種,雖然生長的土壤並不肥沃,但總有陽光、雨露的不時眷顧,其茁壯成長就從偶然走向必然。
LOT 1110
粉彩薄胎斗笠碗
題識:錫良;丁卯春
鈐印:王
創作年份:1987年(丁卯年)
D:17cm
RMB:600,000-700,000
信心,激情,方法。一個人要做好一件事,這六個字很重要。而要把一輩子的事做好,則要加上四個字:判斷,選擇。
王錫良在漫長的人生歲月裏表達自己的文化身份時,其實只進行了兩種選擇:一是在追求藝術時的執著,一是在面對生活時的淡定。
林風眠曾説:我相信,凡是誠心學藝術的人,都是人間最深情、最易感、最有清晰頭腦的人;藝術家沒有利己的私見,只有利他的同情心;藝術家無所謂利祿心,只有為人類求和平的責任心。
王錫良是有幸和林風眠共過事的人,那時他才30多歲。我相信王錫良是將林風眠這段話化在自己的血脈中了。
林風眠與其風景作品
·道法自然·
一旦認準了以寫生作為瓷上繪畫的導入,王錫良用了半個世紀的時間采風不止:景德鎮周邊的田田墈墈、山山水水自不待言,他還遠涉千山萬水,到各地去“搜盡奇峰打草稿”,以求“法自我立”。霽雲、九華、湘西、九寨,都有他的身影;越黃河,進山西,走長江,尋鄂川;踏遍武夷山水,獨步海天佛國,而黃山、廬山、井岡山,去過的次數,連他自己都記不清楚了。
《黃山四千仞》
揣一點乾糧,背上畫板就上路,在山裏一畫就一二十天,步行幾十里是家常便飯。“兩頭不見光,早晚還受涼。遊山又作畫,苦樂滋味長。”
長期寫生生活的磨礪,使王錫良對師自然、師造化有了特殊的體味,他説:“畫畫無竅門,寫生是個竅門,縱觀古今中外畫家名師,有個性、有新意的作品,都是面對生活,取自大自然。寫生不怕人笨,只怕不能堅持。大自然若慈母,你每次向她索取,她總賜予。寫生宜冷靜,坐得下來,不要過了一村又一村,村村不見我畫中人。寫生既用‘理’畫得惟妙惟肖,又用‘情’畫得得意忘形。寫生畫生動自然,古人畫完整但缺生氣,我取前者。”
王錫良在進行文化身份選擇時,我認為是基於叔父對他的期冀。王大凡送給王錫良一副對聯:繪畫生涯,自甘淡泊;陶人事業,首要精勤。
當王錫良一旦將這副對聯刻作自己的座右銘,其實就確立了價值判斷的基本標準。
面對生活的淡定,文章的後面還會不斷提到,這裡不贅。
《廬山寫生六條屏》
王錫良的陶瓷藝術作品,誠然是他文化身份的顯性表現。
我認為王錫良作品最出彩的有三個方面:
一是畫面上永遠有一雙孩童的眼睛,心地清純,充滿想像,往往能讓我們看到人的質樸情感,尋到藝術創造的奧妙。王錫良自己説:有童心很重要,特別是對搞藝術的人來説。很多大畫家的作品上都流露出童心,這是很難做到的,我還不能完全做到。其實童心就是真心。
二是在章法上能實處就法,虛處藏神,充盈著濃郁的生活氣息和對大自然的真情實感,風格上俊逸清朗。他作品裏的人與事,處處都有寫生的留痕,總會覺得在什麼地方見過,卻又從找不到寫生的某一具體對象,似與不是之間分寸掌握得恰到好處。
《黃山》
三是簡潔明快的筆墨形式感,卻在下筆凝重老辣中完成。王錫良在琢磨透了文人畫的稚拙與生澀之後,結合略帶陶瓷裝飾意味的構圖,高度概括,善於提煉。既有激情,更有感悟;既有野趣,更有文人氣。使得他的瓷畫,既走出了傳統藝人的工匠氣,又跨越了傳統山水畫的程式,從而創造出完全屬於自己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