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798藝術區
北京告別重工業生産的年代後,周邊化工廠煉鋼廠零部件電器件等國有大中型工業企業就走到了末路。大批的下崗工人和各種廢而不棄的廠房,則成為新時代的棄兒。不過也有幸運得跟古羅馬鬥獸場一樣的地方,比如798工廠。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還是世紀年之前,798廠區裏就有了一家藝術畫廊,在那裏可以隨意走動看一些稀奇古怪的藝術作品,還可以坐下來喝一杯咖啡,雖然不怎麼好喝,但可以與藝術家談天論地。那時的798,荒涼得令單行者不敢在夜間行走。廢置的廠房設備就是一隻只怪獸的剪影。
早期的798藝術就萌生在這樣的廢墟中,今天,這裡已經成為有關方面最值得誇耀的面子工程。當年在這裡玩藝術的人,除了少量的成為享譽國際的大師之外,幾乎都被隨之而來的金錢狂潮所湮滅,還有一部分人站在當今藝術的風口浪尖上,喝著上等的白蘭地優雅地玩著泛藝術。
藝術約等於商品?我不時地質疑著大陸當今的文化,發著牢騷。牢騷之餘,想到了台灣文化。
不管是在陰雨霏霏的早晨,當我匆匆趕往臺鐵太原站時,發現車站院墻綿延幾十面墻上小孩子的繪畫,還是在隨後到達台中站後,看到的形色各異的藝術座椅,台灣總會給匆匆的過客一種回眸的誘惑。而當這一切成為需要記錄的印記時,台灣人早已站在另一個文化高度審視自己了。
其實,像798這樣的舊廠址創意藝術,台灣也有。
台灣的“798”,叫20號倉庫,位於台中火車站旁邊一個棄置的庭院中。那裏有一座不是很高的廢舊水塔,塔身被各種油彩粉飾,更像矗立在庭院半空的一隻鼎。
20號倉庫的表像,看起來十分簡陋、矮小,根本無法與北京798氣派的四五層樓高的廠房所媲美。但這幾處倉庫卻是那樣的靜謐,藝術便如同步道旁綻放的梔子花,幽然漫著芳香。
此刻的北京798早已湮沒在嘈雜熙攘的人流裏,一切與藝術無關的遊覽、叫賣、甚至爾虞我詐的掮客都塞進原本很空曠的藝術世界裏。更遑論政客操控的物管人員們,把本已勒緊褲帶的藝術家們的脖子上,再套上一個法式懸索,稍不如意,某位腳下的凳子就有可能被踢翻了。
台灣20號倉庫
藝術又算得了什麼?!
與自發形成的798相比,20號倉庫是由政府相關部門規劃而成的。在園區的一塊招牌上,我看到這樣的一段文字:“1997年夏,文建會中部辦公室的前身台灣省文化處,委託東海大學建築系進行中部地區閒置空間的研究與規劃,發現鐵道倉庫高大寬敞的室內空間十分適合作為藝術創作與展示使用,藉由具有流動功能的鐵道,更可將沿線倉庫串聯成一個極具特色的藝術網路。位於台中後火車站20-26號倉庫是第一個實現的地點,具有高度的實驗意義,其中以免費開放大眾參觀,作為展覽與休憩場所的第20號倉庫為代表,因此以此作為整個計劃的名稱。”
又,“在‘20號倉庫’的複合空間裏,透過大片玻璃,或凝望著文藝復興風格的台中火車站與織麗的月臺鑄鐵雨棚,或觀察月臺上送往迎來的一齣齣戲碼。進入21號到26號的劇場與工作室,則可親身體驗磚造倉庫的滄桑,鐵道站場的風情以及創作者在此燃放的藝術花火。”
越是在這樣的説明牌前注視良久,越是在腦海中追憶曾經在漆黑的夜裏離開798時,獨自出逃般的恐懼。我實在有些佩服當年敢於租用廠房的藝術先驅者的勇氣,這勇氣不只是來自於藝術的靈感,更是一種在黑夜裏忘我的空間藝術追求。
如今的798管理者大概不會有這般恐懼的心理了,因為金錢介入療法會讓施治者嘗到,原來藝術還可以有這般甜頭,這與20號倉庫策劃者台灣“文建會”有著相反的藝術心態。據我了解,在台灣地區,政府對藝術的支援力度是很到位的。一個從事藝術創作的藝術家甚至可以從政府得到相應的財政補貼。政府在藝術面前所充當的只是欣賞者或擁躉,或者叫做服務生,而不是指手劃腳的管理者或掮客。
往往,獨立於政治、商業等現實價值之外的藝術品才有特立獨行的味道。那是藝術最本真的味道。
那年夏天,當我第一次從20號倉庫中走出來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很久沒有這麼暢快地與一群從事藝術的年輕人交談了。這裡只有藝術的芬香,少有世俗的銅臭。這讓我忽然想到:藝術,商業,就像自行車的前後兩個軸。當前軸的藝術大於後軸的商業時,藝術的超前發展才會帶動商業的快速前進。當後軸大於前軸時,就要花費更大的體力,否則車子就會停下來。而這兩者都需要一種外力,是誰將這動力傳導在這對兒齒輪上呢?
我想,金錢只能處於鏈條的位置,而政府才是那個最重要的源動力。(作者:孟繁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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